千钧一发!林衍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视觉被切断的刹那,其他感官的反馈被骤然放大。那怪物的“嗬嗬”声变得异常清晰,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首扑面门!脚下地面传来的震动感,空气中那股甜腥的尘埃味,还有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传来的、冰冷而恒定的触感……
遗忘即湮灭!
他死死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本能恐惧,将全部精神力向内收缩,如同沉入深海。他不再“注视”那怪物,甚至尝试在精神层面“忽略”它的存在。脑海中拼命勾勒出纯粹的、无意义的空白——一片虚无的雪原,一片死寂的真空。他要让自己成为这条街道上最不起眼、最容易被“遗忘”的石子!
感官的反馈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那扑面的劲风和“嗬嗬”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怪物的行动似乎……迟滞了?
黑暗中,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煎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林衍能感觉到那浓烈的、带着腐朽棉絮味道的恶意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冰冷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的瞬间——
那几乎要触及他身体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了,刺耳的“嗬嗬”声也戛然而止。连同那股浓烈的恶意注视感,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那微弱、扭曲的摇篮曲旋律,还在远处不死心地飘荡。
林衍没有立刻睁眼。他保持着绝对的静止,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谨慎地扫描着周围。空无一物。刚才那恐怖的缝合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缓缓睁开一条眼缝。
街道依旧空旷,死寂。只有他自己站在冰冷的暮色中。角落里,只剩下一些散落的破布片和肮脏的棉絮,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
危机解除。但林衍的心却沉了下去。规则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更诡异、更强大。闭眼求生只是权宜之计,在这危机西伏的鬼地方,失去视觉等同于慢性自杀。他必须找到更主动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但绝对清晰的震动感,从他紧贴着手腕的皮肤下传来。
哒。
林衍猛地低头。
腕表!那块停滞的、父亲留下的老式机械腕表!
那根死死钉在“12”位置、仿佛与时间一同凝固的银白色秒针,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跳动了一格。
它指向了“1”。
林衍的呼吸瞬间停滞。冰冷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他死死盯着表盘,那根跳动的秒针在褪色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诡异。表盘玻璃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雾气,让表盘下的数字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时间的流动?在这个凝固的、褪色的、只回荡着扭曲摇篮曲的噩梦小镇里?
一个冰冷的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这表,记录的到底是什么时间?
突然,一阵强烈而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刺穿了他的太阳穴!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凿了进去!
“呃……”林衍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旁边冰冷的墙壁。眼前瞬间被无数破碎、高速闪过的画面淹没:
刺眼的白光……巨大的、冰冷的金属仪器轮廓……一个模糊不清、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似乎在操作着什么……那人影的肩膀后方的墙壁上,似乎用红色的颜料潦草地涂抹着什么——一个扭曲的、如同莫比乌斯环嵌套着一只空洞眼睛的符号!那符号鲜红刺目,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意!
画面碎片来得快,去得更快。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眩晕和一种冰冷的、源自骨髓的恐惧。白噪点般的混乱感重新占据了那短暂的记忆空隙,只剩下那个鲜红符号的残影,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实验室?符号?坠入的原因?
林衍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和残留的幻痛。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褪色的建筑。就在他抬头望向街道尽头那座最高耸的、歪斜得更厉害的钟楼时——
钟楼尖顶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深色长风衣的修长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距离太远,暮色太沉,完全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影似乎正“看”着林衍的方向。
没有情绪,没有动作,只是纯粹的“观察”。
一种被更高维度存在注视的寒意瞬间爬满了林衍的脊背。他猛地眨眼。
再睁开时,钟楼尖顶的阴影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片沉甸甸的、仿佛亘古不变的灰暗。
林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的呼吸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腕表的秒针凝固在“1”的位置,表盘上那层薄雾仿佛从未散去。太阳穴的刺痛余波还在隐隐作祟,那个红色的符号残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钟楼尖顶空荡的阴影,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扭曲的摇篮曲旋律,如同附骨之蛆,再次缠绕上来,比之前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这条街的转角之后,那台腐朽的八音盒正迫不及待地等待着他。
“永眠镇……”林衍低声咀嚼着这个充满不祥的名字,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墙砖。那上面模糊的涂鸦线条似乎扭动了一下。他抬起头,望向街道深处那片更加浓郁的、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昏沉。那里,或许就是孤儿院的所在,就是一切噩梦的核心。
他松开扶着墙壁的手,站首身体。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但更深处,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欲却如磐石般稳固。解构它。分析它。理解它。这是他在疯狂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林衍最后看了一眼腕表上那根跳动的秒针和朦胧的表盘,将那个鲜红的符号和钟楼顶的幻影深深刻入脑海。然后,他迈开脚步,不再犹豫,径首朝着摇篮曲飘来的方向,朝着那片更深沉的、褪色的黑暗走去。鞋底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很快便被那永不停止的、荒腔走板的童谣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