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五年夏六月,烈日当空。
一群戴着手铐脚链,穿着囚服的人正低着头被催着往前走。
热烈的高温让那群人苦不堪言,可又畏惧边上狱卒手中的鞭子,只能咬着牙,难耐的跟着。
“奕儿!你怎么了?!奕儿!”
急切又嘶哑的女声让死气沉沉的队伍一瞬间犹如热油炸开,纷纷议论起那无措绝望的女子。
“唉,安平侯临阵失踪,让我大历损失惨重,一家子都被连累,他那幼子才两岁,身体本就不好,这一下,恐怕活不到永州了。”
“你小声一点!等会儿让宁家人听见!别找麻烦!”因贪污被牵连的户部尚书李志诚刚说完话,他的夫人便朝他使了个眼色,轻声提醒。
他们自己家都这样了,怎么还好看别人的笑话。
李志诚悻悻的笑了笑,回到自家老母亲身边,眼神却时不时看向那宁家人。
宁家人口不多,老侯爷与老夫人感情甚笃,只安平侯宁怀远,次子宁怀清,次女宁怀颜两子一女。
宁怀远十六岁与太傅嫡女闻钰成亲,同年孕育一子宁奕。
宁奕刚满两岁,宁怀远便奉令出军攻打北疆,正是端午佳节,便传来宁怀远临阵失踪,大历军伤亡惨重的消息,一家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打入天牢,没收家产,流放永州。
十二岁的宁怀清脸色苍白的看向老侯爷,欲言又止。
“去,这个时候还要脸面作甚?”宁骁沉着一张脸,扶着妻子阮婧就地坐下。
边上的狱卒想要上前又被老侯爷的眼神逼退,安平侯一族都曾为大历抛头颅洒热血,今日虽沦落至此,但难保没有他日重登高位之时,所以……
领头的狱卒思索片刻,果断下令:“就地休整一柱香!”
言罢,周围人纷纷找了阴凉处就地坐下,然后拿出水囊浅浅喝了一口。
李志诚给母亲喂了水,坐回妻子身旁,有些踌躇:“你说宁家小子能熬过去不?”
他刚刚粗看了一眼,猜测那小家伙应该是中暑了,宁怀清那小子拿着一根簪子找到狱卒队长换取一盏茶时间去找草药。
听闻宁怀清不喜欢西书五经,偏爱草药医术,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李氏摇摇头:“不好说,宁家小子出生就体弱多病满城皆知,去永州一千多里路……”
她话未尽,可李志诚也明白她没说完的话。
这次能侥幸逃脱,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挺过去,更何况一个稚儿?
两人摇头叹息,李家也有小辈在,可也有七八岁了,还有不少族人帮衬,倒还算轻松。
“我去与二弟跟三弟说说,能帮他们一把就帮一把,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氏嗯了一声,抱着女儿闭上眼休息。
闻钰眼神恍惚,怀中的孩子浑身滚烫,她连连呼唤,可怀里孩子却没有半点回应。
“奕儿……你不能有事啊……”
“娘不能失去你……”
“奕儿……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
闻钰恳切的呼唤,让闻者纷纷心中酸涩。
宁怀颜给两人用衣服扇着风,听到嫂子的话,眼眶泛红。
“嫂子,二哥一定能找到草药的!”手铐的重量让她的手腕开始泛红疼痛,可她却不能停下,她不敢想,若是小奕真有个三长两短,嫂子……
闻钰充耳不闻,只呆愣愣的望着怀里的孩子,喃喃自语。
宁骁和阮婧对视一眼,往日无所不能的侯爷与老夫人此刻却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他们的孙子能挺过难关,平平安安!
要不是当年战场受了重伤,怎会早早把安平侯的位置传给宁怀远,又怎会让他年纪轻轻就上战场,意外失踪,让家族遭此大难,让唯一的孙辈受尽苦难,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宁骁闭上眼,无数次心里痛骂自己。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感受着怀中孩子越来越弱的气息,闻钰眼神绝望至极。
“奕儿,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别丢下娘……”
李志诚有些不忍的移开眼,他倒是想帮忙,可却束手无策。
狱卒队长看了看燃了一半的香,想了想依旧没回来的宁怀清,对着身边的人说:“去看看宁怀清和苟三,让他们马上回来!”
时也,命也。
他能做到己经做了,是命运不眷顾他们。
“是,老大!”
狱卒应了一声,朝着宁怀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宁怀清在林子里疯了似的找寻,可收获甚微。
怎么办?怎么办?
他汗如雨下,眼神却死死看着林中的杂草,只期盼能出现一两株草药。
苟三摇摇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握着手中的佩剑:“宁怀清,时间到了,马上回去!”
“求你,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好!”
宁怀清头也不抬,蹲下脚链绊着,干脆跪下手中不断翻找。
“不行!快点起来!”苟三抽出佩剑,举向宁怀清,眼神严肃。
宁怀清身体一僵,完了……
他救不了小奕……
他眼眶,对着苟三深深叩下头:“官差大人,求您,再给我最后一点时间……”
苟三心硬如铁,刚要开口拒绝,异变突生!
明明烈日当空,可却突然出现无数耀眼的小白点,如同一个个小精灵一样,围绕着宁怀清飞舞,宛如一幅惊奇的画卷。
苟三瞪着眼,张大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手中的剑都快握不稳了。
小白点围着宁怀清一圈圈的绕着,凑近又飞远,再凑近再飞远,然后顿住,有些不太愉快的飞向地面,接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是苟三一首看着,他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你……你先起来,接着找吧。”
苟三咽了咽口水,收回佩剑,眼神飘忽的看着宁怀清。
听到苟三点话,宁怀清才抬起头,感激的又磕了一下,接着继续转身寻找。
苟三不敢继续催促,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苟三回头看了看刚刚宁怀清跪着的地方,一个闪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他嘴里呢喃,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见宁怀清还在闷头寻找,他顿了顿,朝着闪亮的东西走去。
脚步谨慎,手也不自觉放在配剑上,眼神刚毅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