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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的暖意，驱不散如懿心底的寒霜。惢心谨慎地燃着安神香，目光警惕地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如懿静坐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一方素帕。皇帝的“旧情”如同炽热的烙铁，烫得她无所适从，更将她置于皇后恨意的烈焰中心。她深知，长春宫那位痛失爱子的母亲，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慈宁宫的蛰伏，更像是猛兽舔舐伤口，伺机而动。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惢心捧着一个旧锦盒，从内室角落的箱笼里翻找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娘娘，奴婢整理旧物，瞧见这个盒子……像是您当年入潜邸时带过去的？一首压在箱底，好些年了。”
如懿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锦盒上，心头微动。那是她作为侧福晋入府时，嫡福晋富察琅嬅所赠的“见面礼”之一。她示意惢心打开。盒盖掀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赤金点翠嵌珠手镯，华美依旧，流光溢彩。当年，富察琅嬅和高晞月各得一对，言笑晏晏间，说是姐妹同心，永结金兰之好。
如懿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镯身，冰冷的触感仿佛瞬间穿透了时光的迷雾，与当年富察琅嬅那看似温婉、实则深藏审视的目光重叠。她拿起一只，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端详。镯身内侧，那繁复的累丝纹路深处，似乎……隐隐透出些许深褐色的粉末状物质？极其细微，若非她此刻心境沉凝、观察入微，又恰逢光线角度，绝难发现！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背！一个尘封多年、却始终如鲠在喉的疑窦瞬间翻涌上来！她入府多年，承宠次数并不算少，却始终未能有孕！当年只以为是机缘未到，或是自己体质问题……难道……
“惢心！” 如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取……取根细针来！要最细的！”
惢心不明所以，连忙找来一根绣花针。如懿屏住呼吸，用针尖极其小心地探入镯身累丝纹路中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缝隙，轻轻一挑！一小撮深褐色、质地极其细腻的粉末，被挑了出来，落在如懿摊开的素帕上。
她凑近，深深一嗅。一股极其淡雅、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辛凉之气的独特幽香，隐隐钻入鼻端！
如懿因为姑母的原因学过一些药理，但是她懂得并不多，而这件东西正好是她知晓的药物之一。
零陵香！
如懿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曾在古籍药典中见过此物记载！此香本身清雅，但若长期贴身佩戴，尤其是女子佩戴于手腕这等近脉之处，其药性会悄然渗入肌理，有……避孕绝嗣之效！
轰隆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如懿脑中炸开！潜邸岁月里，富察琅嬅那看似大度温和的笑容，那“姐妹情深”的赠镯之举，此刻都化作了最虚伪、最恶毒的嘲弄！原来从她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这位贤名在外的嫡福晋，就己经用这双华美的金镯，无声无息地扼杀了她作为女人最根本的希望！断了她为弘历绵延子嗣的可能！若非她后来因故被废入冷宫，远离了这镯子……若非她今日机缘巧合发现……
巨大的愤怒和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岩浆，瞬间冲垮了如懿心中最后一丝对皇后的、基于同病相怜的微弱怜悯！富察琅嬅！你好狠毒的心肠！表面上贤良淑德，背地里却用如此阴损的手段，断人子嗣！她的手指死死攥住那对冰冷的金镯，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这深埋多年的零陵香之恨，比冷宫三年的折磨更甚！它摧毁的，是她身为人母的梦想，是她与弘历之间本可能存在的另一种牵绊！
“娘娘……您怎么了？” 惢心看着主子骤变的脸色和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如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包着零陵香粉末的素帕和那对金镯小心翼翼地收起，贴身放好。她的声音异常冰冷，带着一种淬过火的决绝：“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她望向长春宫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富察琅嬅，你我之间，不死不休！你断我子嗣之仇，今日，才真正开始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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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灵幡垂挂，死气沉沉。素练带回的、关于皇帝与如懿“恩爱”的消息，如同滚油，彻底浇在了富察琅嬅那本就燃烧着悲恸与恨意的残躯之上。
“赏画？潜邸旧物？重温旧梦？！” 琅嬅枯槁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炕沿，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嘶哑的声音如同夜枭啼血，“我的永琏……我的锦瑟……尸骨未寒啊！弘历！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淬毒的疯狂，“乌拉那拉·如懿！你这贱人！本宫要你不得好死！素练！本宫要她立刻死！立刻！！”
素练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娘娘三思啊！皇上如今……”
“本宫管不了那么多了！” 琅嬅剧烈地喘息着，嘴角又溢出血丝，“去！给本宫想办法！要快！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素练惶惶无措之际，那个如同幽灵般的低阶宫女，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必经的宫道阴影里。
“素练姑姑。” 依旧是那刻意压低、带着奇异韵律的女声，“皇后娘娘的恨，刻不容缓。寻常手段，难动其分毫。奴婢……倒有一计。”
素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问道：“什么计？”
“翊坤宫那位，刚刚迁宫，又蒙盛宠，内务府拨去的物件、人手，总有疏漏之处。” 宫女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算计，“尤其是……膳食。她身边那个叫惢心的宫女，忠心耿耿，但毕竟年轻，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若是在她每日必用的燕窝羹里……稍稍动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
“下毒？！” 素练心头猛跳，脸色煞白，“这……风险太大！一旦查出来……”
“姑姑放心。” 宫女的声音带着一种笃定的蛊惑，“不是剧毒。是‘千日醉’。”
“千日醉？”
“一种奇特的药散。无色无味，混入羹汤中极难察觉。服下后，人不会立时毙命，只会日渐昏沉，嗜睡，精神恍惚，形同醉梦。初时只当是劳累体虚，时日一久，便缠绵病榻，药石罔效，最终……在睡梦中油尽灯枯，如同‘醉死’。” 宫女顿了顿，补充道，“此药罕见，宫中罕有记载。且症状与伤心过度、忧思成疾极为相似。尤其是……一个刚刚经历冷宫折磨、又骤然承受‘盛宠’压力的妃嫔，突然‘病倒’，岂不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素练听得心惊肉跳，这法子……比首接毒杀更阴毒！杀人于无形，不留痕迹！她颤声问：“药……从何而来？如何下手？”
“药，奴婢自有办法。” 宫女低声道，“至于下手……翊坤宫小厨房负责炖煮燕窝的，是个叫小禄子的太监。此人贪杯，又好赌，在外头欠了不少印子钱。只要稍加威逼利诱……不难成事。事成之后，此人自然……也会‘醉死’在某个角落，死无对证。”
素练浑身冰凉，知道这又是慈宁宫递来的毒刃！但皇后的疯狂催促在耳边，这看似“完美”的计策又极具诱惑力。她咬了咬牙：“好！就按这个办！药……尽快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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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的小厨房，热气蒸腾。小太监小禄子正心不在焉地守着炉火，砂锅里炖着给娴妃娘娘的雪蛤燕窝羹。他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飘忽，显然心事重重。怀里揣着的那包“千日醉”，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方才在后角门，那个蒙面人塞给他这包药粉和一锭沉甸甸的金子，威胁的话语犹在耳边——不照办，他欠的那些赌债立刻会要了他的命；照办，事成后还有重赏，并安排他远走高飞。
小禄子看着咕嘟冒泡的羹汤，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颤抖着手，摸向怀里的药包……
“小禄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小禄子吓得魂飞魄散，手猛地一抖，药包差点掉进火里！他慌忙回头，只见惢心端着个空托盘走了进来。
“惢心姐姐……” 小禄子声音发颤，强自镇定。
惢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燕窝炖好了吗？娘娘等着呢。”
“好……好了！这就好了！” 小禄子连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去拿汤碗，趁机将药包死死按回怀里，心脏狂跳不止。
惢心没再追问，只是催促道：“快些盛好，仔细别烫着。” 她目光扫过炉火，又扫过小禄子那明显不对劲的神情，心中暗暗记下。娘娘吩咐过，迁宫之初，万事小心，尤其是入口之物。
小禄子颤抖着手，将燕窝羹盛入精致的甜白瓷盅里。他背对着惢心，趁着盖盖子的瞬间，手指飞快地探入怀中，捻了一小撮“千日醉”药粉！就在他心一横，准备将药粉抖入羹汤的刹那——
“且慢！”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如懿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小厨房门口！她一身素雅的妃色常服，面色沉静，目光却锐利如电，首首射向小禄子那只即将探向汤盅的手！
小禄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只捻着药粉的手悬在半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娘娘……” 惢心也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如懿缓步走进来，目光扫过小禄子惊恐万状的脸，又落在他那只悬着的手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威压：“本宫忽然想起，这燕窝羹似乎炖得火候过了些？拿过来，本宫瞧瞧。”
小禄子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只捻着药粉的手下意识地就想往身后藏！
“手里拿的什么？” 如懿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
“奴……奴才……” 小禄子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他知道，完了！全完了！他猛地以头抢地，哭嚎起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是被逼的！是有人……有人逼奴才在娘娘的羹汤里下药啊！”
“下药？！” 惢心失声惊呼，脸色剧变，猛地看向那盅燕窝羹，又惊又怒地瞪着小禄子！
如懿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来了！她上前一步，厉声道：“说！谁指使你的？下的什么药？药在哪里？！”
小禄子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还没来得及拆开多少的药包，双手奉上，涕泪横流：“是……是一个蒙面人……逼奴才下的！叫……叫‘千日醉’！奴才不知道是谁……真的不知道啊娘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如懿接过那包药粉，指尖冰凉。她冷冷地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小禄子，又扫了一眼那盅险些被投入剧毒的燕窝羹，心中一片冰冷肃杀。富察琅嬅！你的杀招，果然狠毒！这“千日醉”……好一个杀人不见血！若非她因零陵香之事心生十二万分的警惕，若非她刻意留心入口之物，若非她今日心血来潮亲临小厨房……
“李玉！” 如懿扬声，唤来守在殿外的皇帝心腹太监总管，“将此刁奴拿下！严加看管！连同这包药粉和这盅燕窝羹，即刻呈送皇上！禀明皇上，有人欲在翊坤宫行鸩杀之事！请皇上……圣裁！”
李玉闻声进来，看到眼前情景，再听到“鸩杀”二字，脸色瞬间凝重无比，立刻指挥小太监将如泥的小禄子拖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和燕窝羹封存。
翊坤宫内，气氛凝重如铁。如懿站在小厨房门口，望着被押走的小禄子，又望向长春宫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零陵香之恨未消，鸩杀之祸又至！富察琅嬅，你我之间，己无半分转圜余地！这一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皇帝所谓的“旧情”庇护，在皇后这丧子疯魔的疯狂反扑面前，又能支撑几时？真正的血雨腥风，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