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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的灯光换成了暖色调，却驱不散空气里残留的寒意。
三天了。
赵凌被暂时收押，天罡宗没有立刻派人来要，也没有传达任何官方态度。
这种沉默，比叫嚣更让人不安。
陈然将一份崭新的文件推到顾北面前，封皮上印着深红色的【绝密】字样。
“专门为你成立的，‘特别事务沟通办公室’，简称‘特事办’。”
“办公室主任，顾北同志。”
顾北的指尖划过那几个印刷体汉字，一种不真实的重量压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陈然。
“我的工作是？”
“去跟他们谈。”
陈然的回答简洁，却包含了千钧之力。
“去跟所有愿意谈的仙门谈，建立一个我们和他们都能接受的秩序。”
“底线是，凡人世界的秩序，不容挑衅。资源可以共享，但主权必须在我们手里。”
李卫就坐在旁边，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一条手臂用绷带挂在胸前。
他没看文件，只看着顾北。
“你那些大道理，说服得了赵凌，说服不了他背后的整个仙门。”
“他们只认拳头。”
顾北没有反驳。
“拳头是最后的手段，不是唯一的手段。”
“李队，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需要用拳头说话，我希望我们是为了保护，而不是为了复仇。”
李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再言语。
顾北知道，李卫不是不认可，只是他心里的那道坎，还需要时间去磨平。
他拿起文件。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陈然站起身。
“车在楼下，第一站，青云门。”
“陈玄机长老亲自发来的邀请，他召集了几个态度相对温和的宗门代表，在‘望岳楼’等你。”
望岳楼，京郊的一处园林式酒店，古色古香，平日里只接待最顶级的贵宾。
今天，它被清空了。
顾北走进主厅时，感觉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冽的气息，那是灵气。
厅内己经坐了七八个人，皆是古装打扮，气度不凡。
为首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穿青色道袍，正是青云门的陈玄机。
他看到顾北，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顾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陈长老。”
顾北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其他人。
有几位是白发苍苍的老者，闭目养神，气息悠长。
也有几位是中年人，神色倨傲，审视顾北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挑剔。
顾北甚至看到了一个熟面孔，被陈玄机带来的，正是那天被他怼到哑口无言的弟子。
他换了一身衣服，没了之前的狼狈，但整个人气势收敛了很多，只是低着头，不敢与顾被对视。
“这位，就是安全局的代表？”
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袍，性情看起来颇为急躁的中年人率先开口，他的声音如同洪钟。
“太年轻了。”
“凡人朝廷是没人了吗？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和我们谈？”
此人是烈阳谷的长老，周通。
烈阳谷以脾气火爆，功法刚猛著称。
陈玄机眉头微皱。
“周长老，顾小友并非凡人，他能挫败赵凌，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周通冷哼一声。
“不过是仗着法宝之利。真正的修为，差得远。”
“好了，都少说两句。”
另一位身穿素白宫装的人开口，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她是百花宫的宫主，柳如烟。
“今天请顾主任来，是来商讨如何共处，不是来争强斗胜的。”
她看向顾北。
“顾主任，凡人世界想怎么做，划下道来吧。”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灵气充裕之地，皆归仙门。城市，你们凡人可以留着。”
这话听起来像是施舍。
顾北还没开口，他脑海里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忽然弹出了一行字。
【检测到高浓度、高强度的概念性负面情绪集合体：“仙凡阶级固化思想”。】
【吐槽该目标，将消耗巨量精神力，可能导致宿主精神萎靡，但亦可能对目标群体的固有认知，造成不可逆的深远影响。】
【是否确认执行？】
顾北的心脏猛地一跳。
吐槽一个“概念”？
他几乎没有犹豫。
“确认。”
一股难以形容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全身，像是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大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听着。
而他的内心深处，一句吐槽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轰然炸响。
【仙凡有别？强者为尊？几千年前你们就是这套说辞，结果呢？被凡人的王朝按在地上摩擦，躲进深山老林里当了几千年的山顶洞人。现在灵气复苏了，好不容易能下山了，一开口还是那股子老陈醋的酸味。你们修的是什么仙？是“我祖上曾经阔过”的循环忆苦思甜大道吗？】
【还划分地盘，你们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拿粉笔在地上画楚河汉界？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把灵山大川都占了，破坏了生态循环，影响了气候，最后导致凡人世界粮食减产，洪水泛滥，到时候十几亿人没饭吃，是啃你们的灵石，还是喝你们的洗脚水？】
【说到底，你们的优越感，不过是建立在个体力量的强大上。但这力量是灵气给的，不是你们自己修来的。没这波灵气复苏，你们还在山里玩泥巴呢。一群时代的幸运儿，真把自己当成天命之子了？可笑。】
这番吐槽在顾北的意识中一闪而过，现实世界里，不过一秒。
他没有说一个字。
但整个大厅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言语咄咄逼人的烈阳谷长老周通，忽然皱起了眉，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为什么会觉得，凡人朝廷派个年轻人来，是一种怠慢？
这种想法，是不是有些……理所当然得过头了？
而那位一首闭目养神，来自太乙门的宿老，缓缓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
他看向顾北，又看了看窗外的现代城市轮廓。
仙门……真的能脱离这个由凡人主导的世界，独自存在吗？
如果凡人的世界崩溃了，一个只剩下修仙者的世界……那还是他们追求的大道吗？
就连百花宫宫主柳如烟，那清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刚才提出的要求，此刻回想起来，竟觉得有些荒唐。
为什么他们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有资格对这个世界的主人指手画脚？
这种理所当然的傲慢，究竟从何而来？
陈玄机最先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顾北。
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但为什么场上所有人的气势，都莫名其妙地弱了下去？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大厅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师尊！各位长老！”
一个青云门的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与激动交织的复杂神色。
“不好了！出大事了！”
陈玄机脸色一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弟子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是……是昆仑墟！”
“昆仑墟的‘镇龙鼎’，刚刚……刚刚发出了龙吟之声！秘宝要出世了！”
【镇龙鼎】！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大厅内炸响。
刚才还因为莫名情绪而有些迷茫的仙门众人，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倨傲、困惑、迷茫，统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狂热，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们再也顾不上跟顾北谈判，甚至顾不上一旁的凡人代表，纷纷站起身，开始低声而急促地交谈起来。
“消息属实吗？”
“镇龙鼎……传说中灵气复苏的根源！”
“必须立刻赶过去！”
“快！传讯回宗门！”
整个谈判现场，瞬间变成了一个乱糟糟的菜市场。
陈然和李卫等人站在一旁，完全被无视了。
陈然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看向顾北，发现顾北并没有看那些乱成一团的仙门代表。
顾北的视线，落在了大厅角落里一个端茶送水的侍者身上。
那个侍者在所有人被【镇龙鼎】吸引注意力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个盆栽后面，手指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MP3的黑色设备上，飞快地按动着。
那是加密的卫星通讯器。
顾北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古武世家？地下黑市？还是某些藏得更深的势力？
看来，想来分一杯羹的人，远不止仙门。
风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场关于仙凡秩序的谈判，刚刚开始，就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被强行中止了。
一个更庞大，更混乱，也更危险的旋涡，正在所有人面前，缓缓展开。
顾北收回视线，他感受着脑中传来的阵阵疲惫。
他知道，自己己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他攥了攥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