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堆散发出的腐朽、霉变与金属锈蚀的浓烈气味,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踉跄冲入的时甜淹没。昏暗的光线下,堆积如山的破烂呈现出扭曲怪异的轮廓:断裂的自行车链条如同僵死的蜈蚣,锈蚀的齿轮盘啮合着无声的呐喊,泛黄的旧报纸粘连成块,字迹模糊如同褪色的记忆,碎裂的陶瓷碗碟边缘锋利如刀……这是一个被抛弃、被遗忘、被时光侵蚀殆尽的角落,充满了衰败与终结的气息。
归源?
在这种地方,寻找生命的“源质”?
时甜的心沉甸甸的,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压垮。她看着自己沾满史磊金血和灰尘泥土的双手,手腕内侧的叶形印记黯淡无光,传递着阵阵灼痛和枯竭的空虚感。婆婆的话如同天书,她根本无从理解!
但车内史磊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的神经。她没有退路!
“用心……去感受……去触摸……去‘归源’……” 婆婆沙哑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
时甜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她不再用眼睛去看那些破败的垃圾,而是尝试着沉下心,将全部意念集中,如同之前引导体内暖流一般,去“感知”这片空间的“存在”。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死寂。浓烈的腐朽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脚下踩到碎玻璃的触感冰冷而危险。她努力放空思绪,想象着自己融入这片废品,想象着剥离它们破败的外壳,去探寻那被时光掩埋的……本质。
嗡……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突然从她手腕内侧的叶形印记传来!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共鸣?仿佛沉睡的根须,触碰到了地下深处某种同源的水脉!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锁定在废品堆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半掩在扭曲的自行车架和一叠油腻旧报纸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时甜如同着魔般,踉跄着扑过去,不顾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手臂,双手疯狂地扒开覆盖的杂物!油污、灰尘沾满了她的手和脸颊,但她浑然不觉!
终于!
一个巴掌大小、布满裂纹和污垢的扁平物体被她从垃圾堆中挖了出来!
那是一只玉蝉。
玉质浑浊灰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蝉身布满了蛛网般的深刻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成齑粉。蝉翼更是残缺不全,只剩下根部一点可怜的连接。它静静地躺在时甜沾满污血和油泥的掌心,冰冷、死寂,毫无生气,如同一个被彻底遗忘的陪葬品。
就是它?
时甜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这样一件破碎不堪、毫无价值的垃圾,能蕴含什么“源质”?能救史磊?
她几乎要崩溃地将它扔掉!
但就在她手指收紧的刹那——
嗡!!!
手腕内侧那黯淡的叶形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渴求”感,如同干渴濒死的根须感应到甘霖,顺着她的手臂,疯狂地涌向掌心那块冰冷的残破玉蝉!
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仿佛这破碎的玉蝉内部,沉睡着某种与她血脉相连、同根同源的……东西!
“归源……” 婆婆的话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时甜猛地攥紧了那块冰冷破碎的玉蝉!她不再犹豫!管它是什么!管它有没有用!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不再尝试去引导那股枯竭的生命暖流,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渴望、所有不顾一切的守护意志,疯狂地注入那灼热的叶形印记!她不再祈求力量外放,而是……向内索取!向这片废品堆索要!向这块破碎的玉蝉索要!索要那被遗忘的、被埋葬的、属于“生命”最本源的……“源”!
“给我——!!!” 时甜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如同濒死的困兽向深渊发出最后的索求!
嗡——!!!
以时甜掌心紧握的破碎玉蝉为中心,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光芒闪耀,没有能量风暴。
只有一种……仿佛时光倒流、万物回溯般的“沙沙”声,如同亿万颗尘埃在某种无形的法则牵引下,重新排列组合!
在时甜和车内林婆婆深邃目光的注视下,奇迹发生了!
玉蝉表面那厚厚的、污浊不堪的灰黑色污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拂去!不是剥落,而是……“归源”了!那些污垢仿佛从未存在过,首接消失不见!露出了下方温润、却依旧浑浊灰暗的玉质本体!
紧接着,那蛛网般遍布蝉身的深刻裂纹,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弥合!
裂纹的边缘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相互靠近、连接!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重新被甘霖滋润,裂痕在缩小、在消失!虽然速度不快,但那肉眼可见的修复过程,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玄奥感!仿佛这件死物,正在时光的长河中逆流而上,回归它曾经“完好”的状态!
更让时甜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是,随着裂纹的弥合,那原本浑浊灰暗、毫无生气的玉质,内部竟开始缓缓地、极其微弱地……透出一丝温润的、如同初春嫩芽般的……翠绿色泽!这色泽极其微弱,如同风中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睡的生命气息!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破碎的玉蝉深处……苏醒!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清凉温润气息的能量流,如同初生的溪流,顺着时甜紧握玉蝉的手掌,逆流而上,涌入她体内!这股能量流与她自身源自生命源木亲和体的暖流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本源”!如同剥离了一切杂质和表象的生命精粹!
这股精纯的源质能量,瞬间注入她近乎枯竭的叶形印记!
嗡——!
黯淡的印记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金色光芒!光芒虽不刺眼,却温润而充满勃勃生机!一股沛然的、精纯的生命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充盈了时甜干涸的西肢百骸!之前透支的疲惫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清明!
归源!
这就是归源!
从这破碎死寂的废品中,从这被遗忘的玉蝉深处,汲取到了最本源的“源质”力量!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淹没了时甜!她低头看着掌心那裂纹己经弥合大半、透出温润翠绿光泽的玉蝉,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比之前更加精纯强大的生命暖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力量!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力量,不再仅仅是守护的荆棘,更是滋养万物、逆转枯荣的生命之源!
“叔叔!” 车内突然传来歆苒带着惊喜的呼喊!
时甜猛地抬头,只见躺在座椅上的史磊,那灰败如金纸的脸上,竟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绝不是濒死之兆!他左臂伤口处,那被林婆婆暂时压制住的湮灭气息,似乎也在这股源自时甜突破的生命共鸣下,被进一步安抚、削弱了一丝!他那微弱的气息,仿佛也……凝实了一点点!
“甜甜……” 一声极其微弱、模糊不清、如同梦呓般的呼唤,从史磊紧抿的、染血的唇间溢出。这呼唤,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和眷恋。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
歆苒、泽熙、歆虞三个孩子,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看中间座椅上昏迷中无意识呼唤着“甜甜”的史磊,又看看车外,站在废品堆中、掌心托着散发温润翠光的玉蝉、周身沐浴在柔和翠金色光晕中的妈妈……
小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懵懂的、如同拼图碎片终于对上般的恍然!
这个强大到可怕、又为了救他们而重伤濒死的“金色叔叔”……这个在他们最恐惧无助时爆发出荆棘守护、此刻又如同生命女神般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妈妈……
他们……是认识的?
而且……关系好像……很不一般?
林婆婆佝偻着背,靠在车门边,看着掌心那裂纹几乎完全弥合、翠绿温润的光芒越来越盛的玉蝉,又看看沐浴在翠金光芒中、如同脱胎换骨的时甜,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而是清晰地映照出了……一丝欣慰,以及……一丝极其深邃的、如同看到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的期待。
她布满皱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如同枯木绽开一丝新芽。
“归源……初鸣……” 她低不可闻地喃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这潭死水……风……终于起了……”
棚屋昏暗的光线下,那枚被时甜“归源”之力修复的玉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温润的翠绿光芒流转,如同沉睡千年的生命,睁开了第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