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深?” 许昭意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捏紧,指尖瞬间失去所有温度。这个名字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多年、布满蛛网的门。
那是她十二岁的夏天,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周家老爷子七十大寿,冠盖云集。作为燕京新贵的许家,也在受邀之列。彼时父亲许成峰意气风发,带着她和母亲踏入那座如同皇家园林般的周家老宅。雕梁画栋,宾客如云,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力交织的奢靡香气。
大人们在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她穿着母亲精心挑选的蕾丝公主裙,却觉得那些虚伪的寒暄和刻意的笑声令人窒息,便偷偷溜到后花园僻静的荷花池边。池水碧绿,荷叶田田,她坐在假山石上晃荡着腿,百无聊赖。
“喂,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白色小西装的少年站在不远处。他看起来比她大几岁,身姿挺拔,眉眼间己经有了超越年龄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左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道新结痂的暗红色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破坏了那张过分俊美脸庞的完美。
“我…我叫许昭意。” 她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手指绞着裙边。
“周砚深。” 少年报上名字,语气平淡无波。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那眼神让年幼的许昭意感到莫名的不安,仿佛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许家…就是那个最近风头很劲的许家?” 他问,语气里听不出褒贬。
许昭意点点头,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嗯!我爸爸很厉害的!”
周砚深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嘲讽。“厉害?” 他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再厉害的枝桠,也终有被修剪的一天。”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远处灯火辉煌的主宅,侧脸的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这园子里的每一棵树,都长在周家划定的框里。你最好记住这一点,许昭意。”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白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只留下十二岁的许昭意站在荷塘边,晚风吹过,带来一丝莫名的寒意。他那句话,那个冰冷的眼神,还有额角那道狰狞的疤痕,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记忆里。那是她对周砚深最初的、也是唯一的印象——冰冷,危险,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感。
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的画面变得模糊混乱。似乎没过多久,就传来周家老宅西院发生火灾的消息,据说损失不小,但具体如何,年幼的她并不清楚。再后来,父亲与周家在几个重大项目上竞争激烈,最终周家以雷霆手段胜出,许家元气大伤,父亲在家喝了整整三天闷酒,从此两家关系降至冰点,再无往来。
沈宴的声音将她从晦暗的回忆中强行拉回现实:“许小姐应该很清楚,周、许两家并不算愉快。但世事无绝对,尤其对周砚深那样的人来说,利益,永远凌驾于个人好恶之上。”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关键在于,你能拿出什么筹码,打动他,或者说…交易。”
筹码?许昭意的心沉入谷底。如今的许家,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筹码?除了…她自己。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穿她的心脏。沈宴的话语,周砚深冰冷的眼神,父亲身陷囹圄的绝望……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翻腾、碰撞,几乎要将她撕裂。
车子不知何时己经停下。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街景,而是一片掩映在浓密树影后的、沉默而威严的深宅大院。巨大的铁艺雕花大门紧闭着,门内是幽深的车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幢灯火通明却毫无暖意的巨大欧式建筑轮廓,如同蛰伏在雨夜中的钢铁巨兽。
周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