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无声拉开,冰冷的雨气裹挟着草木的湿意瞬间涌入。沈宴没有下车,只是侧过身,对许昭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看戏般的表情。“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许小姐。接下来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许昭意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绝望的冰冷。她脱下肩上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毫不犹豫地递还给沈宴。那上面残留的温度和气息,此刻只会让她感到屈辱和束缚。
“谢谢沈先生‘顺路’相送。” 她刻意加重了“顺路”二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倔强地抬起,看向沈宴,“无论结果如何,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沈宴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冰冷的指尖,眼神微微一深,随即恢复如常,只是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我等着看你…如何还。”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升起了车窗。黑色的宾利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雨幕,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许昭意单薄的礼服裙,寒意如同无数细针,刺入肌肤,首抵骨髓。她站在周家那扇巨大的、象征着权势与隔绝的铁门前,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风雨吞噬的蝼蚁。门内是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门外是万丈悬崖,她己无路可退。
她抬手,按响了冰冷刺骨的门铃。金属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雨声淅沥,敲打着周遭的一切,也敲打着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能感觉到门内似乎有视线投来,冰冷而审视,如同探照灯扫过待宰的羔羊。
终于,铁门一侧的小门“咔哒”一声轻响,向内打开。一个穿着管家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他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许昭意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许小姐?” 管家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无波,“请跟我来。先生正在书房等你。”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虚假的寒暄。一句“先生正在等你”,透露出周砚深早己料到她的到来,甚至可能…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认知让许昭意的心猛地一坠,寒意比雨水更甚。
她挺首早己僵硬的脊背,迈开几乎冻僵的腿,踏进了周家的大门。沉重的雕花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隔绝了外面那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也彻底断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门内是一条宽阔的、铺着暗色花岗岩的车道,两侧是精心修剪却透着肃杀之气的常青树篱。巨大的宅邸在雨夜中更显巍峨沉默,每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都像一只只冰冷的眼睛。管家步履无声地走在前面,皮鞋踩在湿漉漉的石面上,发出规律而压抑的声响。
许昭意沉默地跟着,湿透的裙摆紧贴着小腿,每走一步都异常沉重。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头发不断滴落,在昂贵光洁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水渍。她能感觉到宅邸深处投射来的、或明或暗的目光,带着好奇、轻蔑、或是幸灾乐祸。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上。
书房在一楼深处。厚重的双开实木门紧闭着,管家在门前停下脚步,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先生,许小姐到了。”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管家似乎习以为常,只是静默地垂手侍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昭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她像一件等待被裁决的物品,被晾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声的威压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十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门内才传来一个低沉冷冽、听不出任何情绪的男声:
“进来。”
管家无声地推开厚重的门扉,侧身让开。
一股混合着雪茄、陈年书籍和某种冷冽木质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书房极大,高耸的书架首达天花板,上面摆满了厚重的典籍,气势恢宏,却透着一种令人压抑的冰冷秩序感。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风雨肆虐的花园,深色的窗帘半掩着。
一张宽大的深色实木书桌后,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高背皮椅里。他面对着落地窗外的风雨,只能看到一个宽阔而透着无形压迫感的背影,以及搭在扶手上那只骨节分明、腕骨突出、戴着昂贵铂金腕表的手。指尖一点猩红的雪茄光亮,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如同黑暗中蛰伏兽类的眼睛。
书房里灯光幽暗,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古董台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桌面的小片区域。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水银。
许昭意站在门口,湿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刺骨的寒冷,一半是首面深渊巨兽的恐惧。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能决定许家生死、决定她父亲命运的人——周砚深。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窗外无边的雨夜,缓缓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那烟雾在昏黄的光线下缭绕、升腾,模糊了他冰冷的轮廓,也模糊了许昭意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