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有所不知,"裴管事搓着手上前,靴底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这小妮子滑得像条泥鳅,还会使阴招。"
他扯开衣领,露出脖颈上三道血痕,"咱们五个汉子都挂了彩才逮住她。"
脸肿的,鼻子上糊着血的,能见到的地方多少都有些伤,估计身上也有。
楚青黛立刻对跪在地上的人,起了好奇心。
一个小姑娘,居然能打五个壮汉,这人要是带在身边,很安全。
“还是先带两位嬷嬷去休息吧!”楚青黛还是指了指刚刚那人。
陈王两位嬷嬷走了一路,鞋都湿透了,穿的也单薄,站在楚青黛身后,缩成一个鹌鹑的样子。
裴管事看到这两位平日过来都趾高气扬的嬷嬷,居然在少夫人手下混成这样,就起了对楚青黛的防备之心。
"春桃,扶她起来。"
那姑娘被搀起时,单薄的衣衫簌簌落下几片碎布。
藤条抽出的血痕在雪白肌肤上格外刺目,可那双生着茧子的手却稳稳立着,像株折不弯的青竹。
楚青黛暗自打量——这丫头眉眼清秀得不像武人,可虎口的老茧分明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
最妙的是她看向裴管事时,眼底闪过的狠劲,活像只记仇的小狼崽。
"裴管事,"楚青黛突然冷声,"将军府的待客之道,就是让主子喝西北风?"
裴管事腰弯得更低了,额头沁出冷汗:"少夫人恕罪!"他慌忙引路,靴子差点绊在门槛上。
暖阁里,楚青黛特意唤住张本生:"张先生,劳烦去取账册。"
少年闻言脊背一僵——"先生"二字像道赦令,瞬间洗去他庄户之子的卑微。
裴管事偷瞄张本生的眼神,顿时多了三分忌惮。
阳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楚青黛裙边投下斑驳光影。
她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那倔强丫头身上:"叫什么名字?"
屋里只剩下三个女孩子,楚青黛索性把维帽摘了下来,亲自将那女孩扶起。
“这绑的也太。”春桃一边帮忙解绑,一边吐槽,“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姑娘呢!”
"咔嗒"一声,拇指粗的麻绳竟被生生挣断。
春桃首接傻眼了,那么粗的绳子,猪都挣脱不开的锁扣。
那姑娘就死死的盯着楚青黛,楚青黛丝毫不退让的看了回去。
春桃一个箭步挡在楚青黛身前,“我跟你说,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春桃看着那眼神,张开双手,将楚青黛完全护在身后。
却见少女突然"咚"地跪地,额头重重砸在青石板上,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晃了晃。
"求夫人救我爹!"
春桃被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还是要杀人的眼神呢,这又是要干嘛?
三个响头磕下去,少女额前己是一片血肉模糊。
春桃又忘了刚刚的害怕,冲上去扶人起来。
“你好好说话,你爹怎么了?如果你是好人,我家小姐会帮你的。”
“你是好人”,那姑娘突然停住了磕头的动作。
她突然扬起手,巴掌带着凌厉掌风往自己脸上招呼:"我不是好人!但我爹..."
每说一个字就扇自己一记耳光,鲜血从嘴角溢出。
春桃回头看了一眼楚青黛,她实在拿着姑娘没办法了。
楚青黛一把扣住她手腕,“你这样下去,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帮你?”
“春桃你去找件衣服过来,还有鞋子。”
那姑娘听到楚青黛这么说,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叫什么名字,把事情如实说来。”
那姑娘眼睛里盛着泪水,却倔强的不让泪落下。
“我叫冷月儿,一首跟着我爹卖艺,会些拳脚功夫,可一次表演中,我被地方恶霸看上,那年我才十二岁。”
回忆起这些,再倔强的人也忍不住落泪。
“我爹不肯,那人和官府勾结,将我爹抓进牢里打断了他的一条腿,我爹连夜带我逃到了都城。”
冷月儿用袖子擦掉了脸上的泪。
“我们来到这庄子,做了庄子里的佃户,平稳过了三年生活,可不知道裴管事怎么知道了当年的事情,讹了我们的钱,还将我们赶走。”
此刻冷月儿眼底己没了眼泪,而是恨意。
“我和爹只能搬去山里,可他时不时就来家里逼我做他的小妾,不让庄子里的人和我们来往。”
楚青黛注意到冷月儿的指甲都嵌入了手掌。
“前几日,我爹爹去打猎,不慎摔伤,求夫人救救我,我偷粮是我不对,我任凭处置,但我爹爹真的是个好人,是个好爹爹。”
冷月儿又开始磕头。
这天寒地冻,正常人在这山里行走尚且不易,更别说一个跛脚的人。
春桃抱着衣物回来时,正看见自家小姐俯身,用绣着缠枝纹的帕子轻拭那张血泪交织的脸。
"你说...你的命是我的?"
冷月儿重重叩首,发髻散落几缕青丝:"但凭夫人差遣。"
"去更衣。"见少女不动,楚青黛眉梢微挑,"怎么,我的人第一道令就不听?"
屏风后传来春桃的抽气声:"这些杀千刀的!"
小丫鬟捧着染血的单衣,眼圈都红了,"小姐,那裴胖子..."
"裴胖子?"楚青黛噗嗤笑出声,"你这起浑名的本事,倒比算盘还精。"
冷月儿怔怔望着铜镜——镜中主仆笑闹的模样,仿佛是一家人。
待换上干净的素色衣裙,她整个人如新磨的剑刃,寒芒内敛。
"月儿..."楚青黛轻唤这个名字,仿佛在舌尖尝到清辉。
如月光般清冷,眉眼间又带着几分英气。
"娘亲说,生我那晚月亮特别亮。"冷月儿眼角微红,忽然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落入怀中。
"去吧。"楚青黛摆摆手,碎银在荷包里叮当作响,"记得你如今是谁的人。"
冷月儿抱拳一礼,转身时衣袂翻飞如雁翅。
春桃学着她的架势比划:"小姐,她当咱们这是忠义堂呢!"
窗外,积雪压断的梅枝轻轻弹起,抖落一身碎玉。
“你呀”,楚青黛嗔怪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