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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黏在脚手架上。我蹲在工棚里，手指划过账本最后一道横线——30天，每天2000块砖，红笔圈住的“600”在泛黄的纸上发烫。明天发工资，到时候给家里寄几百自己留点应急的就行了。想到可以给家里寄钱了我激动的脸都红了。
第二天一大早，铁皮屋顶漏下的阳光被汗水砸成碎银。包工头老李叼着烟喊“发钱了”时，水泥地上腾起此起彼伏的笑骂声。
我捏着六张簇新的百元大钞，指尖蹭过“中国人民银行”的凸纹，给家里寄400的念头刚落定，后腰就被阿强哥拍得生疼：“今晚下馆子！新人头回，不许躲！”
我没有推辞，毕竟刚发工资也不好扫大家的兴，中午休息，我选择先去寄钱，不然放在身上总是心里不踏实。寄完钱出来感觉全身都轻松了，等钱到了父亲就能把欠的债还了，到时候就是无债一身轻了。
暮色漫进巷口时，八九个汗衫男人拥进“川味香”。红油香混着啤酒气撞上门帘，老板娘操着椒盐普通话喊“坐宽些”。
我盯着桌上的麻婆豆腐，豆瓣酱的香气勾得喉结首滚——我是比较喜欢吃辣的，来这之后胃早被羊城的糖水腌得发痒。
第一勺豆腐拌进米饭，花椒的酥麻炸开在舌尖。我顾不上擦汗，又夹了一筷子毛血旺，午餐肉的咸香混着牛油的厚重，连吃三碗饭才惊觉嘴角辣得发颤。
阿强哥往我碗里堆了块卤牛肉，拧开橘子汽水推过来：“慢些，没人和你抢。”我对他感激的笑了笑。
玻璃瓶在掌心凉津津的，气泡窜进鼻腔，忽然想起父亲在田埂啃冷馒头的模样——那些被汗水泡透的黄昏，父亲总说“等你们出息了就好了”。
酒桌上的划拳声渐高。老张叔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能吃辣，将来娶川妹子”，众人笑作一团。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嘴里继续嚼着回锅肉，看烟雾在灯泡下打转：父亲要是在这儿多好？不用守着山里的薄田，收工后能围桌喝口热汤，听南腔北调的故事在搪瓷缸里晃荡。
我忽然攥紧汽水罐——今年再干五个月，攒够钱了就能租下城中村的小套间，来年开春把父亲和弟弟们接来，父亲能搬砖，我也能搬搬砖，我们父子俩联手，每月存一千多块块，日子总能烫乎起来。
散场时月亮悬在塔吊尖。我摸着鼓胀的肚子，鞋尖踢过路上的碎石子。
阿强哥递来半根烟，我摆了摆手，盯着远处在建的高楼——那些没砌完的墙，将来会住进谁呢？但此刻我只想快点写信：“爹，这儿的辣豆腐能下五碗饭，等您来，咱天天去川味香……”
夜风裹着未散的饭香掠过工棚。账本新页上，“带父亲来广州”的字迹被汗水洇开，晕成比红砖更烫的希望。
远处搅拌机还在响，可我觉得，攥着六百块工资的这个夏夜，连星星都比山里的亮些——就像碗底那口没喝光的橘子汽水，甜津津的，带着盼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