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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风裹着潮湿的暖意掠过工地脚手架。我把工装裤兜里的砖屑清理了一下，又把脏衣服洗了晾完了——今天工地放假。我摸了摸手里拿着的蛇皮袋，这是收纸箱的家伙什，想着到时候顺带在问问附近房租的情况，年后打算把父亲跟弟弟从老家接过来一起住。
出了工地拐三个弯，巷口的凉皮摊飘来辣油香。我吞了吞口水，要了一份，竹篾簸箕里堆着透亮的凉皮，老板舀一勺红亮的辣子油，撒上泡发的海带丝、脆生生的豆芽，最后抓一把炒得金黄的花生米“哗啦”倒上去搅拌一下就可以吃了。我蹲在小马扎上，筷子一拌，辣子香混着蒜水味窜进鼻尖，第一口下肚，额头就冒了细汗——1块钱一份的凉皮，料足得能看见盆底的醋汤晃悠。我吃得急，辣油滴在洗得发白的白布衫上，也没舍得擦。吃完就开始了收纸箱的活了。
收纸箱的路熟得很。距离上次来己经过了十来天了，杂货店老板王婶早备好了捆扎整齐的纸箱，“小军啊，这次没多少，你全当顺路捎带。”我笑着接过，指尖蹭到纸箱上没撕干净的糖纸，想起两个弟弟最爱收集这些了。
巷尾的五金店、街角的包子铺，挨家挨户走下来，蛇皮袋鼓了一半，过秤时收废品的老李头把杆秤翘得老高：“西块六，拿好咯。”我把硬币在掌心焐热，塞进内袋——到时候可以带父亲跟弟弟们吃顿好的。
但是看房却不顺。第一家城中村握手楼，单间带小阳台要八十块，窗户对着别家的砖墙，白天也得开灯；第二家二楼隔出来的隔间，床尾抵着灶台，煤气罐搁在门口，房东大妈说“便宜点，七十”，我盯着墙缝里渗出的霉斑没吱声。
路过废品站时，生锈的铁门半开着，收纸箱的李老头正蹲在门口捆着纸箱。我准备进去再去找点旧书，期间跟老李头聊了起了，知道我要找房后李大爷指甲缝里嵌着废纸屑，指了指废品站后墙的青瓦屋，“那间小仓库，原先堆旧报纸的，门窗都 intact（完好），你要不嫌弃小......”
木门吱呀推开时，王小军眼睛亮了——朝南有扇木窗，窗台上积着薄灰，阳光漏进来，能看见浮尘在空气里飘。地面铺着水泥，墙角码着几摞旧木板，估摸着有西十平米，摆两张双人床，再支个煤炉做饭，绰绰有余。
于是我便询问起了价格。
“租金嘛，”大爷往门槛上磕了磕烟袋，“一个月五十，水电另算。”王小军掐指算了算，工地每月五六百的工资，存一点，在扣掉伙食，五十块租金刚好能挤得出。“大爷，我们腊月廿九停工，正月十二开工，就从十二开始租行不？过完年带着父亲跟弟弟们来。”
大爷吧嗒着旱烟笑：“成，你小子实诚，回头给你换把新锁。”
回宿舍时天擦黑，铁皮房里传出了说话声。
我把蛇皮袋往床上一甩，掏出淘来的旧书——《故事会》1997年合订本，封面缺了角，内页却干净。
“小军今儿捡着宝了？”三十六岁的王叔正往搪瓷缸里倒热水，额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水泥灰。
我说年后要带父亲跟弟弟们一起过来，还顺带把租仓库的事也说了，：“五十块一个月，房间里能放两个床板，窗户对着后院，还能种点葱。”
王叔盯着我发亮的眼睛，手里的搪瓷缸悬在半空——他老家有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个十六岁就辍学的闺女，跟着他婆娘在田里刨食。“年后...要不我也把你婶和娃接来？”王叔突然开口，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脸，“房子的话，等下次休息了也去工地边上找找，总能寻着便宜的。”
铁皮房里静下来。有人吧嗒着拖鞋走到门口，有人翻了翻枕头下的家书，灯泡在风里晃悠，把影子拉得老长。
我翻开旧书，认真的看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的微笑都在说明我此刻心情很好，想到年后一家人会一起生活，心里就乐开了花。
“其实啊，苦点怕啥，一家人挤在一块儿，灶台冒热气，孩子满地跑，那才叫日子。”隔壁床的老张说完翻了个身，被子窸窣响：“明儿我也去废品站周边瞅瞅，说不定能捡着漏。”
窗外的风裹着潮湿的暖意，从破了个角的窗缝里钻进来，落在每个揣着念想的外乡人枕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