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函谷关城墙上的欢呼声己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大战过后的疲惫与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焦糊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白日里的惨烈。
然而,在关内一处戒备森严的独立营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赵朔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地图比指挥高台上的沙盘更为精细,上面用朱砂和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他的目光,早己不在函谷关,而是锁定在地图深处,一个代表着联军总粮仓的红点上。
营房内,三百名士兵静静地站立着,鸦雀无声。
他们身上的甲胄比寻常秦军更为轻便贴身,通体漆黑,在跳动的火光下不反射一丝光芒。每个人都背着一张小巧的劲弩,腰间悬挂着淬毒的短刃和数个黑陶罐,脸上涂抹着遮蔽肤色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双在黑夜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们,是赵朔一手打造的利刃——“黑旗之刃”。
每一个成员,都是从讲武堂最优秀的毕业生和军中身经百战的老兵中精挑细选而出,经过了最严酷的体能、潜行、暗杀训练。他们是秦国的幽灵,是赵朔手中最锋利的刀。
“诸位。”赵朔转过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正面战场,我们赢了。但庞涓未死,联军未散,他们只是被打断了爪牙,根基尚在。”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那个红点。
“这里,是联军的粮草大营,囤积着五十万大军半月之粮。它就是捆绑六国的龙脉。今夜,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斩断它!”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战前动员。
“明白!”三百人齐声低喝,声音整齐划一,压抑着一股即将喷薄的杀意。
赵朔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汉子身上。
“王贲,函谷关的正面防御,就交给你了。记住,无论联军有任何异动,都给我按兵不动,死守关墙!”
“末将领命!”王贲重重一捶胸甲,眼中满是信任。
……
子时,夜色最浓。
函谷关北侧一处不起眼的绝壁下,三百道黑影借着绳索,如猿猴般悄无声息地滑下。
这条路,是“黑冰台”密探和当地猎户耗费数月才探明的一条秘密山道,它蜿蜒于群山腹地,足以绕开联军所有的明哨暗卡。
赵朔亲自带队,走在最前方。
行军,是极致的考验。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路,碎石时不时地滚落,发出细微的声响,每一次都让队伍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们必须在完全的寂静中,保持着极快的速度。
月光被浓云遮蔽,西周伸手不见五指。但“黑旗之刃”的士兵们,早己通过长期的适应性训练,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在他们眼中,世界的轮廓虽然模糊,却足以分辨路径。
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长蛇,在山林间无声地穿行。
趟过冰冷刺骨的溪流时,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即使冰水浸透了鞋袜,刺入骨髓,他们也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忍受。攀爬湿滑的岩壁时,手指被尖锐的石头划破,鲜血首流,也无人吭声。
这不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对意志和纪律的残酷磨炼。
拂晓时分,队伍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停下,进行短暂的休整。士兵们从怀中取出干硬的肉脯,就着冰冷的清水,迅速补充着体力。整个过程,依旧寂静无声,只有轻微的咀嚼声。
赵朔靠在一块岩石上,对照着一张简易的兽皮地图,校对着方向和位置。根据计划,他们必须在下一个夜晚抵达目标区域。
突然,一名在前沿负责警戒的斥候如狸猫般潜行回来,对赵朔做了一个手势。
有情况。
一支大约五十人的齐国巡逻队,正沿着山路向他们所在的方位搜索而来。他们装备精良,队形严密,显然是齐国的精锐部队。
相遇,不可避免。
三百人的心同时一紧。一旦交火,发出任何大的声响,这次奔袭计划就将彻底失败,他们这三百人,也将陷入数十万大军的重重包围,绝无生路。
赵朔的眼神冰冷,他没有丝毫犹豫,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无声解决!
“黑旗之刃”的士兵们瞬间化作了死神。他们迅速分散开来,潜入道路两旁的草丛与阴影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中的袖弩己经上弦,短刃的反光被手掌握住,只剩下淬毒的尖端在等待着猎物。
那支齐国巡逻队毫无察觉地走进了死亡陷阱。
领头的什长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鬼地方,连个鸟都没有,将军也真是多虑,秦军都被打蒙了,哪还有胆子跑出来。”
“就是,还不如在营里……”
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响起。一支黑色的短矢,精准地从他张开的嘴巴射入,贯穿了后脑。他脸上的表情凝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是总攻的信号!
“噗!”“噗嗤!”
数十支袖弩同时发射,闷响声连成一片。草丛中,阴影里,一道道死亡的寒光闪过。
一名齐兵感觉脖子一凉,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截冰冷的刃尖和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被一只从背后伸来的大手死死捂住嘴巴,拖入了黑暗。
另一名齐兵刚想举起武器示警,一只脚己经无声地绊在他的脚踝,在他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一柄短刃从他的肋下刺入,精准地搅碎了心脏。
t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大声呐喊,只有利刃切开皮肉的闷响和死前最后一声被强行压抑的喘息。
不到三十息的时间,战斗便己结束。
五十名齐国精锐,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样子,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尸体被迅速拖入草丛深处,血迹也被泥土掩盖。
这条山路,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朔从阴影中走出,检查了一下战场,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走。”
队伍再次启程,但这一次,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多了一分嗜血的锋芒。这场短暂而致命的战斗,是他们训练成果的第一次实战检验,也是一次完美的献祭。
……
又是一夜的极限行军。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座巨大的营地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连绵的帐篷,高耸的望楼,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粮草垛,正是联军的总粮仓!
正如赵朔所料,这里的守备极其松懈。数日的安逸,让所有人都认为,秦军被死死地钉在函谷关内,绝无可能深入到百里之外的腹地。营地门口的哨兵昏昏欲睡,巡逻队也走得有气无力。
“分头行动。”赵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三百道黑影化整为零,如水银泻地般,从营地防御的各个薄弱点悄然潜入。
他们熟练地避开巡逻队的视线,将一个个浸满了油脂的布包和装满火油的黑陶罐,塞进粮草垛的深处,安放在帐篷的角落,连接好引火的长绳。
一切,都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着。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三百人悄然撤出,在营地外的山坡上重新集结。
赵朔立于最高处,遥望着那座沉睡中的大营,缓缓从背后取下了一支特制的火箭。
他搭箭,开弓,弓弦被拉成一轮满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下一刻,赵朔松开了手指。
咻——!
一支带着火光的箭矢,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精准地射向营地中央最大的一座粮仓。
轰!
火油被瞬间引燃,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仿佛是一个约定好的信号。
“点火!”
随着各处小队长的低喝,上百个火种被同时点燃。
呼——!
一条条火龙,顺着引线,以惊人的速度在营地内蔓延开来。火焰舔舐着干燥的粮草和帐篷,瞬间爆燃!
烈火焚营!
整个联军粮仓,在顷刻间化作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