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的腥风被车轮碾碎在身后。孟霍像一袋发霉的粮食被扔在囚车角落,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断臂和毒伤的剧痛。意识在黑暗边缘沉浮,唯有怀里那块紧贴皮肉的冰冷金矿石,传来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存在感。
“滋…宿主生命体征…稳定(濒死版)…毒素代谢异常加速…金元素催化效应持续…新地图载入:许都…滋…百草院…资料缺失…威胁等级:未知(建议装死)…” 系统如同接触不良的收音机,在剧痛间隙挣扎着播报。
装死?孟霍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疼得抽气)。他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越来越密集的田垄和夯土矮墙,远处地平线上,一座由青灰色城墙勾勒出的、如同巨兽匍匐的庞大阴影轮廓,在暮色中逐渐清晰。
许都。曹操的老巢。他这碗“加了金坷垃的胡辣汤”,要被端上曹老板的解剖台了。
囚车驶过戒备森严的城门洞,浓重的牲口气味、劣质脂粉香和某种铁器作坊特有的焦糊味混杂着涌入鼻腔。孟霍勉强睁开糊满眼屎血痂的眼睛。
街道两旁,是麻木或好奇的脸。扛着麻包的力夫,吆喝的小贩,佩刀的巡卒…偶尔有华丽的马车驶过,车帘缝隙后投来冷漠或探究的目光。一个卖胡饼的老汉推车经过囚车,焦香的面饼味让孟霍胃袋一阵痉挛。
“看!校事府的囚车!又抓了哪个倒霉蛋?”路人窃窃私语。
“啧啧,瞧那身血泥…怕不是从粪坑里捞出来的?”
“嘘!小声点!卢阎王的车队你也敢嚼舌根!”
卢洪骑马跟在囚车旁,脸上那道被神驴甩尾抽出的血痕结了黑痂,更显狰狞。他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时不时扫过囚笼里的孟霍,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子,命太硬!毒不死,摔不烂,连程公都点名要活的“材料”!
囚车最终停在城西一片高墙深院前。青石垒砌的院墙比别处更高更厚,墙头布满铁蒺藜,两扇包铁黑木大门紧闭,门楣上无匾无字,只有两个面无表情、按刀而立的黑甲守卫,眼神空洞如同石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苦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
百草院。名字听着像药铺,实则是曹营最阴森的活体实验室。
大门无声开启,一股更浓郁的混合药气扑面而来,冰冷刺骨。两个穿着灰布短褂、面无表情的杂役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孟霍从囚车里拽出。
“人犯孟霍,身中奇毒,程公亲令,交由本院…‘诊治’。”卢洪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冰冷,将“诊治”二字咬得极重。他丢下一块刻着豺首的铜牌,“仔细着点!别弄死了!程公要活的…材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葛袍、身形干瘦如同竹竿的老者从门内阴影里踱出。他眼皮耷拉着,仿佛永远睡不醒,枯槁的手指捻着几根银针,慢吞吞道:“知道了。卢百人将辛苦。”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浑浊的眼珠扫过瘫在地上的孟霍,如同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肉。那目光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研究标本般的专注。他蹲下身,枯指在孟霍染血的断臂和乌黑的小腿伤口附近极其快速地按压了几下。
“唔!”孟霍疼得闷哼,冷汗瞬间浸透破烂衣衫。
“骨裂三处,毒创深及骨膜,混合蛇毒、矿物毒、未知生物毒素残留…有趣。”老者(葛老)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味,“拖进去。丙字七号房。先清创,再取血髓三合,肝叶活取一片…看看这毒是怎么扛住的…”
两个杂役面无表情地架起孟霍,拖向院内更深的阴影。冰冷粗糙的石板地面摩擦着伤口,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呛得他窒息。
“系统…救命…”孟霍在意识里哀嚎。
“滋…能量不足…无法启动‘装死’高级模式…建议…配合演出…滋…收集对方医疗数据…反制概率…0.0001%…” 系统给出绝望的答案。
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铁门,空气越来越冷,药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隐约的、不知名生物的嘶鸣和压抑的惨哼。走廊两侧是一排排厚重的铁门,门上只有巴掌大的窥孔,里面漆黑一片,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丙字七号房。铁门哐当打开。里面没有床,只有一张冰冷的石台,石台边缘固定着几副带着锈迹的镣铐。墙角堆着些蒙尘的瓶罐和闪着寒光的刀具。
杂役将孟霍粗暴地扔上石台,冰冷的石面激得他一哆嗦。镣铐“咔哒”锁住了他的手腕脚踝。
葛老慢悠悠地跟进来,从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里取出一把薄如柳叶、刃口闪着幽蓝光芒的小刀。他用一块沾着刺鼻药水的布随意擦了擦刀锋,浑浊的眼睛盯着孟霍小腿上乌黑的伤口。
“小子,忍着点。老夫取你一片肝,看看是什么宝贝…能让你这身子骨…比茅坑石头还硬…”葛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期待,刀尖缓缓抵向孟霍的腹部。
冰冷的刀锋触感透过破烂的衣衫传来!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
孟霍瞳孔缩成针尖!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布满褶皱如同枯树皮的老脸,看着那双浑浊眼睛里闪烁的、如同解剖青蛙般的好奇光芒…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和荒诞愤怒的邪火猛地冲上脑门!
操!老子穿越过来不是给你当解剖材料的!!
就在刀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
“等等!!”孟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恐惧和剧痛而扭曲变形,“我…我招!我全招!!”
葛老的动作一顿,刀尖悬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看你能吐出什么花样”的戏谑。
“招?招什么?”葛老慢条斯理地问,刀尖在孟霍腹部皮肤上轻轻划了一下,留下一道冰凉的白痕。
孟霍心脏狂跳,冷汗浸透后背。他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招?招个屁!他连郭图那竹简上写的是啥都不知道!但必须说!必须说点能保命的!什么能让这老怪物感兴趣?!
“毒…毒方!!”孟霍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里爆发出孤注一掷的疯狂,“黑风寨!山贼!他们…他们给我灌的毒汤!那汤…能让人…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还能…还能让驴发疯!!” 他语无伦次,把能想到的离谱效果全堆了上去!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葛老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刀尖微微抬起。“毒汤?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让驴发疯?”他重复着,枯槁的脸上皱纹因兴奋而微微抖动,“细细说来!那汤…是何配方?!”
成了?!孟霍心头狂喜!他强压住劫后余生的颤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诚恳”:“配方…配方复杂!有…断肠草!毒蘑菇!还有…还有神驴的…粪!!” 他豁出去了,把能想到的恶心玩意儿全塞进去!“对!还有金子!得用金粉当药引!!” 他下意识地捂紧了怀里那块石头。
“金子?药引?”葛老的眼神更加炽热,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他猛地凑近,枯槁的手指几乎戳到孟霍脸上,“快说!比例!火候!如何炮制?!”
“我…我…”孟霍脑子一片空白,比例?火候?炮制?他哪知道!他连方便面调料包都搞不清比例!“我…我记不清了!当时…被灌得迷迷糊糊…只记得…味道…又辣又苦又臭…像…像加了金粉的胡辣汤!!” 他情急之下,把唯一“擅长”的东西扯了出来!
“胡辣汤?!”葛老一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更深的狂热取代!“胡辣汤…竟有此等神效?!妙!妙啊!!” 他猛地首起身,枯瘦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取纸笔来!老夫要记下!这‘金粉胡辣断肠汤’!定是上古失传的秘方!!”
他如同着了魔,丢下柳叶刀,在石室里兴奋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断肠草取其烈…毒蘑菇致幻增力…神驴粪…调和阴阳?金粉…点化凡躯!妙!太妙了!胡辣汤…莫非是调和君臣佐使之秘钥?!老夫定要试上一试!”
孟霍瘫在冰冷的石台上,看着陷入癫狂研究状态的葛老,感受着手脚镣铐的冰冷,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嚎…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寒意交织着涌上来。
他暂时唬住了这老怪物。
但这碗他瞎编乱造的“金粉胡辣断肠汤”…
真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百草院里…
救他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