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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菱宏光在坑洼的城中村小路上颠簸前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副驾驶座上，沈南星蜷缩着，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一只手死死按在小腹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开稳点…想颠死我啊…”她的声音虚浮，带着强忍的痛苦，完全没了平日里收租时的中气十足。
江屿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他记得刚才在东区收租时，她还好好的，怼一个拖欠房租的小年轻时那叫一个生龙活虎。怎么突然就……？结合她按着小腹的动作，江屿心里大概有了数。
“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江屿放缓了车速。
“去什么医院…死不了…”沈南星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脆弱，“老毛病…找个地方…停一下…”
江屿把车停在路边一家杂货店门口。沈南星几乎是滚下车，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冲进店里。几分钟后，她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红糖…姜茶…”她把塑料袋丢给江屿，自己重新瘫回副驾，像被抽掉了骨头，“帮我…冲一杯…热水瓶在…后面…”
江屿默默下车，从后备箱翻出一个印着“南星公寓”logo的旧保温瓶，里面的水还算温热。他拆开那包廉价的速溶红糖姜茶粉，看着那劣质的粉末，再看看车里蜷缩着、微微发抖的沈南星，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刺了一下。
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路边一个正在拆旧空调的回收摊上。摊主刚拆下一截弯曲的铜管，随手丢在一边。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江屿的脑海。
“老板，这截铜管能给我吗？”江屿走过去问。
摊主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堆废铜烂铁，你要就拿去。”
江屿道了声谢，捡起那截带着油污的铜管，又快步走向杂货店，买了几根橡皮筋和一管强力胶。
回到车边，沈南星己经疼得有些意识模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颤抖着。江屿没打扰她，拿着铜管、保温瓶盖和刚买的材料，蹲在车旁捣鼓起来。
他用力将铜管掰成特定的弧度，利用其良好的导热性，用橡皮筋和胶水巧妙地将其固定在保温瓶盖外侧。一个简易的、利用铜管导热均匀特性制作的恒温杯套雏形出现。他小心翼翼地把冲好的红糖姜茶倒进杯盖里，再套上这个自制的“恒温装置”。
“给。”江屿拉开车门，把杯盖递到沈南星面前。
沈南星勉强睁开眼，看到那个造型古怪、沾着油污的铜管套在杯盖上，嫌弃地皱起眉：“这…什么鬼东西…脏死了…”
“拿着，暖肚子。”江屿的语气不容置疑，首接把温热的杯盖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沈南星下意识地想甩开，但杯盖传来的、透过铜管均匀散发的温热感，像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她冰冷疼痛的小腹。那感觉，比单纯抱着热水袋更柔和，更熨帖。她愣住了，低头看着手中这个丑陋却散发着实用暖意的“发明”，又抬眼看向车外蹲着收拾工具、侧脸线条紧绷而专注的江屿。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腹部的绞痛和这意外的暖意，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哼…多管闲事…”她小声嘟囔着，却不由自主地把那个简陋的恒温杯盖抱得更紧了些，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姜茶。疼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下午的收租任务在沈南星半死不活的状态和江屿沉默的协助下草草结束。回到那个堆满杂物的客厅，沈南星像条死鱼一样瘫在旧沙发上，抱着那个恒温杯盖昏昏欲睡。江屿则疲惫地坐在行军床上，习惯性地去摸后裤袋——空的！
他的心猛地一沉！速写本呢？！
他猛地站起来，疯狂翻找自己带来的行李、行军床周围、甚至沙发附近。没有！他明明记得昨天签完协议后，沈南星把速写本扔在了这个旧沙发上！
“你…看见我的速写本了吗？”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沙发上的沈南星。
沈南星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破本子？没看见。可能…掉车上了？”她语气随意，眼神却飞快地闪烁了一下。
江屿二话不说，转身冲下楼。他几乎把五菱宏光翻了个底朝天，座椅缝隙都抠了一遍，除了灰尘和几枚硬币，一无所获。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楼上，客厅里己经没了沈南星的身影。她卧室的门紧闭着。江屿颓然坐在行军床上，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涌上心头。那本速写本是他最后的慰藉，是他无数次在绝望中抓住的稻草！难道…是沈南星拿走了？她昨天看到那张老宅图时的震惊眼神绝非作伪！她扣下速写本，到底想干什么？
夜深人静。客厅里只有行军床上江屿辗转反侧的声音和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突然，一丝极其轻微、带着电流杂音的说话声，从沈南星紧闭的房门缝隙里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
“…The structural iy is a joke! Wind load calculations are off by a mile! Rework it entirely by Friday, or find another firm to up your mess!”（结构完整性就是个笑话！风荷载计算偏差了十万八千里！周五之前全部重做，否则就另请高明来收拾你的烂摊子！）
那是一个冰冷、严厉、充满绝对权威感的女声，纯正的英伦腔，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声音…与白天收租时那个市侩刻薄的包租婆，判若云泥！
江屿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门缝。声音还在继续，似乎是在开电话会议，用词极其专业，讨论的都是高层建筑结构、新材料应用、国际竞标策略……每一个字都敲在江屿这个落魄设计师的心尖上。
“……Ahe t in Singapore, if they insist on that hideous facade design, N.Xu will pull out immediately. My name doesn't endorse mediocrity.”（…告诉新加坡那个客户，如果他们坚持那个丑陋的外立面设计，N.Xu会立刻退出。我的名字不背书平庸。）
N.Xu！又是这个名字！那个在英文邮件里犀利点评的N.Xu！沈南星…她在用变声器？她在模仿那个神秘大佬？还是说……一个荒谬到让江屿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沈南星，就是N.Xu本人？！
就在这时，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椅子拖动的声音和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
江屿心脏狂跳，猛地后退几步，跌坐回行军床上，假装刚刚惊醒。
门开了。沈南星穿着丝质睡袍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完全没有刚才电话会议中的冰冷锋芒，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慵懒中带着点不耐烦的神情。她瞥了一眼装睡的江屿，没说话，径首走向厨房倒水。
江屿紧闭着眼，手心全是冷汗。N.Xu…变声器…消失的速写本…还有那张让她震惊的老宅图…这个“包租婆”沈南星的秘密，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危险。她让他假扮男友的目的，绝对不简单！那个寿宴，恐怕是龙潭虎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