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暴雨夜,人字拖与碎梦
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钢针,狠狠扎在江屿的脖颈上。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南星公寓”斑驳的302室门口,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隔壁廉价外卖混杂的气息。手机屏幕最后一点光熄灭,宣告着它和江屿银行卡里那三位数的余额一样,彻底死亡。
门内传来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慵懒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女声:“谁啊?大半夜的催命呢?”
门开了。沈南星顶着一头蓬松的微卷长发,睡眼惺忪,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卡通T恤,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她趿拉着一双镶着廉价水钻的人字拖,脚趾甲涂着张扬的樱桃红。看清门外狼狈的江屿和他脚边的箱子,她秀气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
“哟,江大设计师?深更半夜的,这是唱哪出啊?”她倚着门框,语气像浸了柠檬汁的刀子,“该不会是……终于混不下去,要卷铺盖滚蛋了吧?”
江屿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沈小姐,我…我来退租。押金…麻烦您结一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喉咙里的干涩和胸腔里翻涌的憋屈感几乎让他窒息。三个月前,他还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建筑新锐,因为一封实名举报导师抄袭的邮件,一夜之间被行业封杀,剽窃的脏水反而泼了他一身,索赔官司让他背上了二十万的债务。这间月租八百、墙皮剥落的老破小,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现在,连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沈南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破边的运动鞋,最后落在他脚边那个旧行李箱上。“退租?行啊。”她慢悠悠地从T恤口袋里摸出一个镶着闪亮水钻(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的计算器,手指噼里啪啦按得飞快,“房租到期是三天后,你提前退,算违约。水电费欠了两个月,加上……”她突然转身,指向客厅天花板角落一块巴掌大、颜色略深的水渍,“喏,你卫生间漏水,把我天花板泡了!重新粉刷、材料费、人工费……啧,算你便宜点,押金扣光,再补我八千块。”
“八千?!”江屿瞳孔骤缩,一股血气首冲头顶,“那水渍根本不是我弄的!我住进来时就有!而且押金才两千!你……”
“证据呢?”沈南星打断他,下巴微扬,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市侩的精明,“租约上白纸黑字写着‘退租时房屋恢复原状’。现在天花板坏了,就是你弄的。要么赔钱,要么……”她顿了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江屿因为愤怒和淋雨而微微发抖的身体,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想办法‘抵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和咒骂:“江屿!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还钱!”
江屿脸色瞬间惨白。追债的!竟然找到这里了!他下意识想关门,沈南星却快他一步,纤细的身体灵活地挤出门外,探身朝楼下看了一眼。昏暗的楼道灯光下,三个彪形大汉正凶神恶煞地踹着一楼的铁门。
沈南星猛地回头,一把将江屿拽回门内,“砰”地关上门反锁。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江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外面…是找你的?”沈南星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审视。她刚才慵懒市侩的神情瞬间收敛,眼神锐利得像换了个人。
江屿艰难地点点头,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前有狼,后有虎。他完了。
沈南星盯着他看了几秒,楼下砸门声和叫骂声越来越响。突然,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伸手,从江屿牛仔裤后袋里抽走了他那本随身携带、己经磨破边角的旧速写本。
“喂!你还我!”江屿大惊,那是他仅存的、记录着无数灵感和梦想的宝贝!
沈南星却没理他,快速翻开速写本。她的目光在一页页建筑草图上飞速掠过,大部分是些天马行空的概念设计,首到翻到中间一页——那是一幅笔触异常细腻、充满情感的手绘建筑图:一座带着小小庭院、飞檐翘角、充满岁月温情的江南老宅。她的手猛地顿住,指尖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图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猛地抬头看向江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冰冷的警惕。
“这图…你画的?”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还给我!”江屿伸手去抢。
沈南星却把速写本紧紧攥在手里,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楼下的砸门声更响了,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她的眼神在江屿惨白的脸、门外的喧嚣和她手里的速写本之间飞快地游移,最终,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念头在她眼中成形。
“江屿,”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市侩又带着点狡黠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想活命吗?想保住你这本破本子吗?”
江屿警惕地看着她。
沈南星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恶劣的弧度:“押金抵债不够。现在,我给你两条路。”
她竖起一根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
“一,开门,被外面的人拖走,后果自负。”
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凑近江屿,带着廉价沐浴露香气的温热呼吸喷在他冰冷的耳廓上,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
“二,签份协议,给我‘打工还债’。白天,当我司机,开我的五菱宏光去收租。晚上…”她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当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