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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的顺天府尹衙门外，长街泥泞得像被搅乱的墨池，浑浊的雨水在青石板缝隙里打着旋儿。李肃负手跨出仪门，绣着海水江崖纹的石青官袍下摆像被无形之手托着，愣是没沾到半点泥浆，唯有细密的水珠顺着衣褶滑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坑洼。
就在这时，一抹刺目的猩红突然撞进他的眼帘。苏云裳踉跄着被衙役架住，浸透雨水的素白中衣紧贴在身上，右臂的伤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着，鲜血混着雨水，顺着袖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首首地剜向一旁的张茂才。
张茂才正梗着脖子叫嚷，青衫下摆随着挣扎晃荡不停。他猛地一甩袖子，一枚暗红底色的袖扣露了出来，铜质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渍，在阴沉沉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袖扣中间阴刻的“赵”字，像是用刀刻进李肃的眼里。
“都给我押下去！”李肃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惊得廊下的甲士们齐刷刷按刀上前。铁链哗啦作响，粗暴地缠上苏云裳纤细的手腕和张茂才的脖颈。张茂才的叫嚷瞬间变成了惊恐的呜咽，而苏云裳被推搡着经过李肃身边时，那一眼带着赴死般的决绝，仿佛要把满腔恨意都钉进他心里。
审讯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陈年的血腥气混着汗馊味、霉味，像一团粘稠的黑雾，让人喘不过气来。几盏油灯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李肃坐在案后，拇指无意识地着惊堂木粗糙的纹路，余光瞥见屏风后缩成一团的苏承业。那家伙正抖得像筛糠，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李肃在心里冷笑一声，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苏云裳，”李肃拖长了声音，“你说张茂才伤人，可有证据？莫不是你父女俩合谋诬陷？”
苏云裳浑身湿透，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却把脊背挺得笔首。她没看李肃，颤抖着的手伸进凌乱的发髻，猛地一扯，一缕断发飘落。她掌心托着的银簪上，血迹己经发黑，更诡异的是簪身缠着个用暗红蜂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纸团。
“大人要的证据，在这儿。”她扬起下巴，颈侧新添的伤口渗出细密的血珠，“这是赵世子府的账册残页，沾着人血写的买卖，可比您的腰牌烫手多了。”
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震得木屑乱飞。李肃厉喝：“放肆！”可他的目光却死死盯着那纸团，挪都挪不开。
苏云裳根本不理会他的呵斥，指甲抠进蜂蜡里，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展开的纸片边缘还粘着块深蓝色布料，仔细一看，上面竟用同色金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透着股说不出的贵气。纸上那几行歪斜的小字，正是苏承业的笔迹：“付张茂才银五两，坏苏云裳名节于东篱巷。事成，荐其入赵府为西席。”
“大胆刁民！”李肃把纸摔在案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这般拙劣的诬陷，当本官是三岁小儿？”他的手在袖中死死攥着腰间的羊脂玉佩，那玉佩里藏着的秘密，此刻烫得他掌心发疼。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审讯房的门被撞开。冷风裹着雨水灌进来，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巡城御史林墨轩大步冲进来，玄色官袍下摆沾着泥水，怀里紧紧抱着用油布裹着的账册，纸张边缘还留着被雨水泡过的痕迹。
“李大人！”林墨轩气喘吁吁，把账册拍在案上，“赵世坤经手的库银账目，和苏承业卖鸡血石的入账凭证，笔迹一模一样！”他的手指重重戳在纸上，“您看这‘叁’字的上挑，‘佰’字的连笔，绝不可能是两个人写的！”
审讯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油灯的噼啪声和窗外的雨声。李肃的目光在几样证物和几个人脸上来回扫视，脑子飞速转动。突然，张茂才被衙役拖了进来，他像疯了似的挣扎嘶吼：“哈哈哈！你们懂什么！凤印！是凤印！赵世坤说了，拿下苏云裳，那枚能调动禁内的凤印就是他的！”
“凤印？！”李肃浑身一震，腰间的玉佩仿佛烧起来了。那里面藏着的凤印拓片，此刻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苏云裳也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原来父亲卖石的五千两，库银的亏空，还有张茂才的阴谋，都是冲着她来的！巨大的震惊和愤怒几乎将她击垮，她踉跄着撞倒了铜盆架。
“哐当——哗啦！”铜镜摔在地上，碎片飞溅。一块锋利的镜角划过苏云裳的颈侧，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可就在这血痕旁边，一道半指长的嫣红印记若隐若现，那颜色鲜艳得像活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竟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形状！
李肃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死死按住腰间的玉佩。赵世坤那晚的话在耳边响起：“苏家那丫头颈侧的佩饰，真是妙极了……”原来那根本不是胭脂，而是传说中只有宫中才有的“赤玉脂”！
“拿下张茂才！严加看管！”李肃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苏云裳，带下去找医官，伤口仔细处理，一刻都不许离开视线！”
衙役们手忙脚乱地把张茂才拖走，苏云裳被搀扶着离开，她颈侧的“凤印”在血污中忽明忽暗，像是要消失，又像是在酝酿更大的秘密。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疯狂摇晃，发出凄厉的叮当声。而在城西荒废的苏府老宅里，一间尘封多年的密室中，一个紫檀木匣悄然发出“咔哒”一声。匣盖缓缓弹开，露出半截朽坏的笔杆，顶端残留的暗红颜料，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李肃站在公堂中央，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那枚沾着血的袖扣还躺在案头，铜质边缘的血渍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苏云裳颈侧的“凤印”正在慢慢消退，可这场围绕着凤印展开的阴谋，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雨幕中，谁能揭开最后的真相？那只自动开启的木匣，又藏着怎样的秘密？而李肃腰间的玉佩，又将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什么角色？一切的答案，都在这暴雨夜中，等待着被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