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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顺天府衙门前的石板路蒙着层薄霜，像撒了把碾碎的月光。更夫敲完最后一遍梆子，寒气裹着梆子声在街巷里打转，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搅碎。铁蹄踏碎薄霜，冰晶迸溅的脆响混着马嘶，惊飞了屋檐下的寒鸦。
赵世坤的玄色骏马在朱漆门前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擦着兽首门环落下。他身披油亮的貂裘，龙涎香混着马汗味扑面而来，熏得衙役们首皱鼻子。绣着金线凤纹的袖口随着动作晃出冷光，在熹微晨光里刺得人睁不开眼。身后二十多个家丁举着水火棍散开，把刚打开侧门的衙役逼到墙角，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李县尊好大的威风！”赵世坤居高临下，刻意把“县尊”二字咬得极重，“敢拿我王府的人，还编排皇家血脉？”话音像淬了毒的冰棱，砸得在场众人心里发颤。
李肃踏着霜花迎上来，深青色官服下摆扫过满地碎冰。他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世子大驾，下官有失远迎。”说罢朝身后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两个衙役押着个绿衣女子从侧廊踉跄而出。她的粗布裙洗得发白，脖颈和手腕上紫黑的淤痕触目惊心，嘴角结着血痂，脑袋垂得低低的，发丝像蛛网遮住半张脸。赵世坤扫了一眼，轻蔑地哼了声——不过是府里个打杂的丫头，扔在人堆里都找不着。
“苏云裳，抬头。”李肃的声音突然拔高，“看看她，可还认得？”
囚牢里熬了一夜的苏云裳抬起头，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却把脊背挺得笔首。她的目光掠过赵世坤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停在绿衣女子身上。那女子像被烫着似的猛地抬头，眼眶通红，突然挣脱衙役扑到苏云裳脚边，死死攥住她的衣角：“小姐！世子他……他……”
“岂止认得。”苏云裳冷笑，声音像刀刃刮过青石，“三日前东篱巷那场戏，张茂才假模假样英雄救美，而世子殿下——”她突然伸手扯开囚衣领口，布帛撕裂声惊得众人倒抽冷气。
雪白肌肤上，一枚青黛色的印记赫然在目。那不是寻常胎记，而是残缺的凤印拓痕，边缘带着岁月侵蚀的痕迹，中间的篆文扭曲如古老符咒，透着股说不出的威压。“当时世子搂着这位姑娘，在醉仙楼等着我落难的消息吧？”
衙门前炸开一片哗然，惊呼声像煮沸的水。赵世坤的脸由红转白，绣着金线的袖口都在微微发抖：“血口喷人！李肃，你纵容疯妇攀诬宗室？！”他一把抓起马鞍旁的犀角笔筒，朝着苏云裳狠狠砸去。
风声呼啸，苏云裳猛地后仰，笔筒擦着鬓角砸在石柱上，木屑纷飞。她狼狈躲闪时，余光瞥见赵世坤腰间的鎏金铜牌——在朝阳下，铜牌边缘竟泛着暗红的金属光泽，和她指尖触碰那半枚铜印时的触感如出一辙。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残句：“凤仪卫……分印十八……合则为钥……”
“反了天了！”一声暴喝震得屋檐落霜。州衙大门轰然洞开，阳光像利剑射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身着猩红獬豸补服的周延清大步而入，身后禁卫弩箭上弦，寒光森森。他手中朱漆木盒红得刺目，像凝固的血。
“奉西皇子钧令！”周延清的目光像鹰隼般盯住赵世坤，“缉拿伪造凤印的逆贼！”盒子掀开，明黄绸缎上躺着枚暗红袖扣，正是张茂才掉落的那枚。更诡异的是，袖扣上方竟投射出模糊的凤影，和李肃密室里的拓片有七八分相似。
赵世坤的瞳孔缩成针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不可能……这扣子……”他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嘶鸣声里带着股绝望。
苏云裳拢好衣襟，指尖在袖中着半枚铜印。冰凉的触感像条小蛇钻进掌心，和胸口凤印传来的微震遥相呼应。她抬头看向赵世坤，声音平静得可怕：“小王爷可知，前朝凤仪卫的分印，究竟有多少枚？”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赵世坤的最后一丝镇定。他的脸色比屋檐下的冰棱还惨白，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透明。衙门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弩箭绷紧的细微声响，混着马的嘶鸣，在晨光里碎成一片。
冰棱悬在暖阳下，看似坚固，实则摇摇欲坠。那枚染血的袖扣、半枚铜印、残缺的凤印，还有散落各处的分印碎片，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当这些碎片拼凑完整，又会揭开怎样惊天的阴谋？而苏云裳，这个被卷入旋涡中心的女子，又将如何在这暗流涌动的局势中，寻得一线生机？答案，或许就藏在她掌心那枚冰凉的铜印里，藏在赵世坤惊恐的眼神中，藏在即将破晓的天光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