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塚的风刮在脸上,像裹着冰渣的砂纸。后背的伤口被泥浆糊住,又被阴风冻得麻木,只剩下火辣辣的钝痛。左臂玉骨裂痕里的暗紫幽光蛰伏着,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提醒我它的存在。玉佩贴在胸口,那点残留的温热早己散尽,只剩冰冷的死寂。
泥沼边缘的“硬地”不过是相对而言。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的骨粉和碎渣,混杂着冰冷的黑泥。灰蒙蒙的雾气低垂,能见度不过数丈。呜咽的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从西面八方传来,时远时近。那些扭曲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影子在雾中缓缓游荡,如同迷失的亡魂。
玉佩的指引消失了。在这片死寂的荒塚里,它恢复了沉寂。
只能往前走。
每一步都踩在碎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腐烂的铁锈味和泥土腥气混杂着亡灵的腐朽气息,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我绷紧全身的神经,玉光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雾中扑出的袭击。丹田里那点稀薄的力量如同风中残烛,左臂的剧痛更是巨大的拖累。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似乎淡了一些。
前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走近。
那是一座坍塌了近半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一种暗沉如血的巨石垒砌而成,石头上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干涸发黑的苔藓。倒塌的石柱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周围,断裂处如同狰狞的獠牙。祭坛中央,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纹的石盆歪斜着,里面残留着早己凝固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污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吸引我目光的,不是祭坛本身。
而是祭坛中央,那坍塌石盆的后方。
一口石棺。
一口巨大的、通体由某种深青色金属铸造的石棺!
石棺静静地矗立在残破的祭坛中央,与周围腐朽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棺体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却依旧无法掩盖其表面流淌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冷光泽。棺盖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的纹路——扭曲盘绕的蛇形、滴落的泪滴、燃烧的星辰……赫然与通天梯第三重玉璧上浮现的残缺古图标记,一模一样!
巫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
是它!苏婵幻境里,那口将她囚禁的海底宫殿石棺!通天梯玉璧地图上标记的源头!
她…在里面?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开!所有的疲惫、伤痛、警惕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和一丝渺茫希望的洪流冲垮!
“苏婵?!”
嘶哑的声音冲出喉咙,在死寂的荒塚里显得格外刺耳。
身体比脑子更快!我踉跄着,几乎是扑爬着,踩着散落的碎石和碎骨,冲向那口深青色的石棺!
距离在缩短!
十丈…五丈…三丈…
石棺近在咫尺!那股冰冷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死寂气息扑面而来。棺盖紧闭着,上面覆盖的灰尘被我的动作带起的气流微微扰动。
是她吗?她…还活着吗?
颤抖的手,沾满泥污和干涸血渍,不受控制地抬起,朝着那冰冷沉重的棺盖伸去。指尖离那刻满巫族图腾的金属表面,只有一寸之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棺盖的瞬间——
嗡!
胸口!
那枚紧贴着皮肤、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玉佩中爆发,瞬间灼烧着胸口的皮肤!
不是指引!是带着极致恐惧的警告!
我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几乎同时!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冰层碎裂的脆响,从石棺内部传来!
紧接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苏醒,猛地从石棺紧闭的缝隙中弥漫开来!
嗡——!!!
玉佩的震动和灼热瞬间达到了顶点!烫得我胸口皮肉仿佛要焦糊!
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我猛地向后暴退!脚下碎石和碎骨被踩得噼啪作响!
就在我退开的刹那!
石棺紧闭的棺盖缝隙处,一丝极其粘稠、如同拥有生命般的暗红血雾,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探了出来!
雾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祭坛地面残留的碎骨,被这雾气轻轻一触,瞬间化为惨白的粉末!那雾气在空中扭曲、盘旋,带着吞噬生机的恶念,似乎锁定了我的方向!
跑!
念头刚起!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石棺内部炸开!整个深青色的金属棺椁猛地剧烈震动起来!棺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狠狠顶起,向上掀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隙!
缝隙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苏婵。
只有一片粘稠得如同血浆的暗红色光芒!光芒深处,隐约可见一具被粗大、闪烁着邪异符文的血色锁链层层缠绕的纤细身影轮廓!
那身影一动不动,仿佛早己失去生机。
但一股比刚才弥漫的冰冷死气更加恐怖、更加暴戾、更加混乱的毁灭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掀开的棺盖缝隙中狂涌而出!
轰!!!
狂暴的气息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带着碾压一切的意志,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噗——!”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这股恐怖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
后背重重撞在一根断裂倾倒的巨大石柱上!咔嚓!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剧痛瞬间淹没意识!眼前一片漆黑!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借着那棺中透出的、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我似乎看到……
那被血色锁链缠绕的、纤细身影的苍白手腕上……
紧扣着一枚东西。
一枚极其眼熟的、沾着干涸血泥的……
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