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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赏菊陷阱
李宁玉看着手中的烫金请帖，第三次想把它扔进灶膛。
上一次成功推掉了，这又来了。
"堂妹，这可是程夫人亲自送来的！"王氏捧着茶盘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听说连知府夫人都求不到呢！"
"我不擅长这种场合。"李宁玉将请帖放在桌上，继续研磨她的药粉。淡绿色的粉末散发出苦涩的清香，在晨光中如雾如尘。
王氏放下茶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可程夫人特意说了，要你务必到场。"她压低声音，"我听说...是为了给程大人相看周家小姐。"
研磨杵"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李宁玉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是吗。"
"所以啊，你得去！"王氏拍了下大腿，"万一那周小姐是个绣花枕头，你好歹能给程大人提个醒不是？"
李宁玉哭笑不得："大嫂，我与程大人只是..."
"哎呀，我知道，公务往来嘛。"王氏挤挤眼睛，"可你瞧程大人那眼神，每次看你验尸时都跟饿狼见着肉似的..."
"大嫂！"
王氏大笑着躲开李宁玉扔来的药勺，临走时还不忘叮嘱："记得穿那件藕荷色的裙子！"
李宁玉叹了口气，目光落回请帖上。"赏菊宴"三个字写得端庄秀丽，边角还绘着精致的菊纹。她翻开内页，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闻姑娘博学，特邀共赏金菊，盼不吝赐教。——程门柳氏」
这措辞客气得不像话，与那日程夫人的态度大相径庭。李宁玉眯起眼睛——事出反常必有妖。
闪电叼着个东西跑进来，放在她脚边。是程非池的香囊，不知何时又被这狗偷来了。李宁玉弯腰拾起，熟悉的沉香味萦绕指尖。她犹豫片刻，将香囊收入袖中。
"好吧，"她对闪电说，"我们去会会这些'金菊'。"
武安侯府的后花园里，数十盆名贵菊花争奇斗艳。金绣球、玉楼春、凤凰振羽...每一株都价值不菲。贵妇千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团扇轻摇，笑语盈盈。
李宁玉站在角落，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仙境的凡人。她最终还是没穿那件藕荷色裙子，而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发间只一支银簪。即便如此，当她刚进门时，还是引来无数探究的目光。
"李姑娘？"一个穿杏红罗裙的少女款款走来，正是张落英。她今天打扮得格外精致，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多日不见，李姑娘还是那么...别致。"
李宁玉微微颔首："张小姐。"
"来，我给你引荐几位姐妹。"张落英亲热地挽住李宁玉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无法挣脱，"这位是周小姐，礼部侍郎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周小姐起身行礼，动作优雅得像幅画。她约莫十七八岁，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看就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
"久仰李姑娘。"周小姐声音轻柔，"听闻姑娘精通...呃...验尸之术？"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李宁玉面不改色："略懂一二。周小姐若对尸体感兴趣，欢迎来衙门参观。"
周小姐脸色一白，手中的团扇差点掉落。张落英赶紧打圆场："李姑娘真会说笑！来，尝尝这菊花糕，特意为你准备的。"
李宁玉看着盘中精致的糕点，没有立即动手。张落英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怎么，姑娘是嫌弃我们侯府的茶点？"
"不敢。"李宁玉拿起一块糕，在众人注视下轻轻掰开，"只是好奇，这糕里用的是白菊还是黄菊？"
"自然是白菊，怎么了？"
"白菊花性寒，与螃蟹同食会中毒。"李宁玉将糕点放回盘中，"巧的是，今早我刚验了一个因此丧命的死者。"
满座哗然。周小姐手中的糕点"啪"地掉在地上。张落英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糕里哪有螃蟹？"
"蟹黄。"李宁玉指着糕点中心的黄色馅料，"虽然量少，但对体质敏感者足以致命。"她环视西周，"在座哪位小姐若有心悸、眩晕的症状，最好立刻停止食用。"
顿时，桌上的糕点无人问津。张落英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李姑娘果然博学。"一个温婉的声音插进来。程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一袭湖蓝罗裙，气度雍容。"难怪池儿常夸你见识不凡。"
李宁玉行礼："夫人过奖。"
"来，坐我身边。"程夫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安排在了主宾位——这个位置本该属于周小姐。
张落英的脸色更难看了。周小姐则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
"听闻姑娘不仅精通医术，还懂诗词？"程夫人亲自为李宁玉斟茶，"今日赏菊，不如我们行个酒令？"
李宁玉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考她？她虽读过些唐诗宋词，但对这个时代的文人游戏一窍不通。
"娘。"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非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身靛青色锦袍，衬得肩宽腰窄。"李姑娘公务繁忙，恐怕没空玩这些闺阁游戏。"
李宁玉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程非池的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在警告她什么。
"池儿来了。"程夫人笑容不变，"正好，周小姐刚作了首菊诗，你来评评。"
程非池不情不愿地坐下，位置恰好隔在李宁玉与周小姐之间。李宁玉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混合着些许酒气——他刚才肯定在陪男宾们饮酒。
周小姐红着脸吟了一首七绝，辞藻华丽却空洞无物。众人纷纷称赞，程夫人则期待地看着儿子。
"尚可。"程非池干巴巴地评价。
"李姑娘也来一首吧？"张落英不怀好意地提议，"听闻姑娘才学过人..."
李宁玉抿了口茶。她知道这是个陷阱，但退缩不是她的风格。"我不擅作诗，不如接个令吧。"
"好！"张落英立刻道，"就以'菊'为题，每人接一句，需押韵且有意境。我先来——'金菊满园秋意浓'。"
周小姐接："'傲霜枝头展芳容'。"
轮到李宁玉了。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着看这个"仵作女子"出丑。李宁玉放下茶盏，轻声道：
"'不随黄叶舞秋风'。"
满座寂静。这句诗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孤高傲气，与李宁玉的气质奇妙地吻合。程非池猛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好诗。"程夫人缓缓点头，"池儿，该你了。"
程非池盯着李宁玉的侧脸，半晌才道："'...独立寒枝守初衷'。"
这句接得太过首白，几乎是在为李宁玉的诗作注解。程夫人眉头微蹙，张落英则咬紧了嘴唇。
"李姑娘果然深藏不露。"张落英突然笑道，"来，尝尝这菊花茶，是从杭州..."
"张小姐。"李宁玉打断她，"茶就免了。不如我给大家讲个有趣的故事？关于'鬼火'的。"
一听"鬼火"，几位千金立刻来了兴趣。李宁玉不紧不慢地解释起磷化氢的自燃原理，以及尸体腐烂过程中如何产生这种气体。等她讲到"白骨生焰"时，周小姐己经面色惨白，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程非池嘴角抽动，像是在极力忍住笑意。程夫人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宁玉，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
"胡说八道！"张落英终于按捺不住，"大家闺秀面前讲这些污秽之物，成何体统！"
"落英。"程夫人轻声呵斥，"李姑娘是在普及学问。"
"是啊，张姐姐。"一位穿绿衣的小姐怯生生地说，"我觉得很有趣..."
张落英气得发抖，突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李宁玉袖口，浸透了薄薄的衣料。
"哎呀，真是抱歉！"张落英假惺惺地掏出手帕，"我来帮你..."
她一把抓住李宁玉的手腕，强行卷起湿透的袖子。一只造型奇特的金属腕表露了出来，表盘上的数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满座哗然。这明显不是本朝应有的物件。
"这是..."张落英瞪大眼睛，"妖物？"
李宁玉冷静地抽回手："西域计时器而己。"
"胡说！西域哪有这等奇技淫巧！"张落英高声叫道，"诸位请看，这表盘上的符号，分明是..."
"是我送的。"程非池突然开口，"去年从一个西域商人处所得。李姑娘公务繁忙，需精确计时，我便赠予她了。"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没人敢质疑锦衣卫指挥使。张落英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坐了回去。
李宁玉惊讶地看了程非池一眼，后者却避开她的目光，耳根微微发红。
宴会不欢而散。临走时，程夫人将李宁玉单独叫到一旁："姑娘今日表现，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李宁玉不卑不亢："夫人过奖。"
"池儿对你..."程夫人欲言又止，"罢了。姑娘若有空，常来府里坐坐。"
这态度转变让李宁玉摸不着头脑。她行礼告辞，却在回廊拐角处被程非池拦住。
"为什么来？"他低声问，身上酒气混合着沉香，熏得李宁玉头晕。
"你母亲亲自相邀，我怎能拒绝？"
程非池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这是个陷阱。"
"知道。"李宁玉轻笑，"但陷阱里通常会有有趣的线索。"
"什么？"
"张落英。"李宁玉压低声音，"她对我的敌意太明显了。我怀疑她与最近的案子有关。"
程非池皱眉："你还在查张家小厮的案子？"
"不只是小厮。"李宁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从今日茶点中取的样，我怀疑里面不止有菊花和蟹黄。"
程非池脸色骤变："你吃了？"
"当然没有。"李宁玉翻了个白眼，"我又不傻。"
程非池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以后这种事要先告诉我！"
"告诉您，然后被拦在家里'保护'起来？"李宁玉冷笑，"程大人，我是法医，不是您后院的金丝雀。"
程非池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李宁玉趁机绕过他，大步走向府门。程非池追上来："我送你回去。"
他离得极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以及，熏香的味道，他一向极爱干净。
李宁玉皱了皱眉头，微微后退了一步。
"不必。"李宁玉回答，"闪电认得路。"
府门外，闪电正蹲在台阶上等她。见主人出来，它立刻叼起一个东西跑过来——是程非池的玉佩，不知何时又被它偷来了。
李宁玉叹了口气，将玉佩收入袖中。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程非池，转身却看到周小姐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李姑娘..."周小姐递过一个香囊，"这个...可以防尸气..."
李宁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姑娘是真信了她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说法。
"谢谢。"她接过香囊，突然道，"周小姐，程非池不喜欢吃甜食，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书，练剑时若有人打扰会大发雷霆。"
周小姐瞪大眼睛："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宁玉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闪电跟在她身后，尾巴摇得欢快。
远处，程非池站在廊柱后，目送那一人一狗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手中紧攥着李宁玉遗落的手帕，上面沾着淡淡的药草香。
回到衙门，李宁玉立刻着手检验茶点样本。果然，除了菊花和蟹黄，她还检测出了少量乌头碱——一种能引起心律不齐的剧毒。
"张落英..."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不是简单的刁难，而是蓄意谋杀。
窗外，月光如水。李宁玉着手腕上的表，思绪飘回现代。她曾以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危险来自尸体和凶手，没想到最致命的却是那些看似无害的...菊花糕。
闪电突然吠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它叼来一块玉佩——又是程非池的。李宁玉无奈地摇头，却还是将玉佩与之前的"收藏品"放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