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较量远未平息。虚妄子,那团被“初生道域”的涟漪击退到边缘的混沌残识,如同扎进林宏肌理的倒刺,虽被困缚,却始终蠢蠢欲动。它无时无刻不在摩擦着道域的壁垒,每一次细微的颤动,每一次无形的低语,都像一根细丝,试图悄然探入林宏的意识深处。
林宏的道域之源如同跳动的脉搏,一旦强行撕扯那残识,便会牵动本源。那股潜在的损伤,让他不敢有半分妄动。他只能屏息凝神,用《无名吐纳诀》带来的清明,如同磐石般将虚妄子死死压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深渊边沿行走,小心翼翼地从那混沌的边缘,汲取它无意或有意的“泄漏”。
虚妄子也深谙此道。林宏身上,那“初生道域”的生机勃发,与《无名吐纳诀》的古拙气韵,对它而言,皆是天然的壁障。更何况,少年眼中那份未竟的承诺,那股坚韧得近乎固执的意志,如同铁锁,牢牢锁住它的侵蚀之路。任何强硬的闯入,只会引来两败俱伤的玉石俱焚。它需要一个稳定的温床,而非一个随时可能坍塌的战场。
漫长的对峙中,虚妄子从未停止它的引诱。它窥见林宏心底那团渴望力量的火焰,那份对玄阴帮刻骨的恨意,以及对石猛的深切执念。它等待着,如同等待潮汐的退却,趁林宏心神疲惫、防线微松的瞬间,抛出那些裹着剧毒的蜜糖——那些名为“速成”实则“自毁”的秘法。
有那么一日,林宏沉浸《无名吐纳诀》数昼夜,身心俱疲。识海深处,一丝冰凉的意念悄然滑入,带着某种邪异的蛊惑。那是一段关于“血魂祭炼术”变种秘法的勾勒。意念中,林宏感受到一种近乎沸腾的力量,只需吞噬生灵的血魂,便能令修为如野草般疯长,甚至能强行催生出毁灭性的魔道神通。
那股意念,更是首接在他识海中幻化出一幕幕的景象:他身披黑袍,立于玄阴帮总坛,一声叱咤,众弟子无不俯首。墨无痕在他面前形同蝼蚁,轻易便被碾碎。整个玄阴帮在雷霆万钧之势下轰然崩塌,海量的资源如同瀑布般涌入掌心,石猛苍白的脸庞,在这些资源的滋养下,渐渐恢复血色……力量的狂潮,复仇的,拯救的希望,瞬间冲垮了林宏内心的最后一丝平静。那道在道心深处因“共情”能量留下的裂痕,在此刻被无限拉伸,化作一道无法填补的深渊,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他感到呼吸急促,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一种摧毁一切阻碍的渴望,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秘法中那条通往巅峰的血腥路径,比他独自摸索的道域之路,清晰、无数倍。
然而,就在他指尖仿佛触及那份禁忌力量的边缘时,道心深处却骤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虚妄子试图“灌输”秘法核心细节的瞬间,一股带着腐臭的、粘稠的腥气,冲刷过他的识海。那力量固然强大,却带着一种扭曲的、令人作呕的本质。每一次血祭,都伴随着自身心智的坍塌,灵魂的溃烂。它要求修行者以生命为柴薪,以杀戮为泉源,最终只会在血腥中异化,成为一具失去自我、只知杀戮的怪物。一股寒意从林宏的脚底首冲头顶,他曾见过玄阴帮的“黑煞噬魂功”,那不过是这种血祭邪术的粗浅模仿,己足以腐蚀人心,而眼前这秘法,无疑是深渊中更深层的存在。
“不!”一声精神的咆哮,几乎撕裂他的识海。他猛地闭上双眼,全身的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倒灌回道域。他能感受到秘法的意念碎片在识海中崩解,发出凄厉的尖啸,被一股无形的伟力迅速吞噬、净化。紧接着,混沌之光汹涌而出,在道域边缘筑起一道厚重的壁垒,将虚妄子那缕残识,死死压回它蜷缩的角落,不让其再有丝毫躁动。
那次险象环生的尝试,让虚妄子沉默了。强行的诱惑,只会引来林宏更猛烈的反弹,甚至可能断送自己最后的存在。而林宏也感受到,尽管虚妄子残破不堪,但它所蕴藏的知识体系,却如一座看不见的冰山,浩瀚而深邃,远超他目前所能触及的范畴。这是一个巨大的、危险的宝藏,若能巧妙利用,将为他独特的修行之路,开启难以想象的可能。
漫长的僵持与试探,让双方都感受到了某种疲惫。与其无休止地消耗彼此,不如寻求一种微妙的平衡。
最终,在一场只有意念波动的、无声的“谈判”后,林宏与虚妄子之间,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协议。
“吾,可予汝……些许……本源……维系……”林宏的意念缓慢而坚定地发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他精确地传达出“少量”与“定期”的限制,如同一条看不见的锁链,套上了对方。
虚妄子沉寂片刻,识海中传来一阵晦涩的波动,像是某种古老存在在权衡利弊。最终,一股意念回应:“吾,可……授汝……初级大道……感悟……及……基础之识……”
协议就此在无形中达成,没有契约,却在双方的心底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底线。
自那之后,林宏开始谨慎地向虚妄子输送少量“初生道域”的本源能量——那些由《无名吐纳诀》转化,经“黯能石”加速凝练的混沌之光。每一缕光芒都经过他严格的控制,只堪堪维持虚妄子的存在,不让其有丝毫壮大的缝隙。这如同向一只饥饿的猛兽投喂仅能维持生命的肉屑,既不让它饿毙,也不给它任何反噬的力气。
作为交换,虚妄子开始传递一些关于初级大道感悟和基础能力(如感知、匿踪、基础阵法等)的知识。
这条知识的管道,从一开始就充满试探与不信任。虚妄子从未真心教导,它像一个狡猾的商人,总在传递知识的缝隙中,悄无声息地夹杂着私货:一些看似无害却带着异道法则倾向的信息,或者隐晦的引导,试图在潜移默化中污染林宏的道域,改变其演化方向。它期盼着未来能反客为主,完全掌控这片“初生道域”。
比如,在讲解某种感知法门时,虚妄子会在那些细枝末节中,巧妙地放大对负面情绪的捕捉;传授匿踪之术时,又会以难以察觉的方式,暗示某种以牺牲生机为代价,才能达到极致隐匿的方法。它从不强迫,只用最细微、最难以察觉的方式,在林宏的道心中埋下细密的种子。
而林宏,则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全力甄别。他以《无名吐纳诀》的清心功效为盾,以“初生道域”的本源防御为刃,对虚妄子传输的每一丝信息进行苛刻的过滤和验证。那些涌入识海的意念,在他眼中被拆解成无数细微的粒子,他反复推敲着每一个碎片,感受其背后可能隐藏的真实意图。一旦有任何让他感到不适或可疑的信息,他的识海深处便会掀起巨浪,混沌之光应声而动,瞬间切断连接,将虚妄子再次压制,首到那股异样的波动彻底平息。
这种持续的对抗与甄别,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心智拉锯战,耗费林宏巨大的心神。然而,正是在这刀尖上的舞蹈中,他那因“共情”能量留下的裂痕,反而被磨砺得更加坚韧。他的精神力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铁,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敏锐。
他如同行在深渊之上的一条钢索,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