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无边无际的黑暗。
安全舱如同被投入墨汁的铁罐,彻底失去了光明和方向感。只有林晚紧握的手心,那枚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幽蓝光芒的“钥匙”,是这片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星辰。
“钥匙”的光芒并不炽烈,却奇异地穿透了浓稠的黑暗,映亮了林晚和周正惊骇苍白的脸,也映亮了舱壁金属上流淌下来的、冰冷咸腥的海水。
轰隆!嘎吱——!
潜艇再次遭受重创,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呻吟,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狠狠甩向对面的舱壁。
冰冷的海水如同贪婪的触手,从舱门缝隙和破损的管线接口处疯狂涌入,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瞬间淹没了脚踝。
“咳咳……林晚!抓紧!!”周正呛了一口冰冷苦涩的海水,在剧烈颠簸和刺骨寒意中嘶声大喊。
他摸索着抓住舱壁上的固定扶手,另一只手死死拽住林晚的胳膊。
林晚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冰冷的海水迅速浸透衣裤,带走身体仅存的热量,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灌满了胸腔,几乎无法呼吸。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住手心那一点幽蓝的光芒——那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希望,也是连接着霍沉生死的唯一念想。
霍沉……他在哪里?他怎么样了?那个白蝰……会怎么对他?巨大的恐慌和心痛瞬间压过了对自身处境的恐惧,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海水滑落。
就在这时!
掌心中那枚幽蓝的“钥匙”突然产生了变化。
它不再是稳定的发光,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异的频率,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脉动起来,如同拥有了生命的心跳…
每一次脉动,那幽蓝的光芒便随之明暗闪烁,内部那些如同星辰尘埃般的金色光点,也随之加速流转……
更令林晚和周正震惊的是,随着“钥匙”的脉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感从他们脚下、从潜艇残骸的深处传来!
嗡……嗡……
那是一种低沉、悠远、仿佛来自亘古深海的声音,又像是某种巨大机械核心启动前的震颤!与“钥匙”的脉动频率,完美契合。
“这……这是……”周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手中的蓝光,又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震动。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父亲,星尘号。
是沉船!是沉船在回应“钥匙”!
“是爸爸的船!‘星尘号’!它在下面!它在呼唤‘钥匙’!”林晚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绝境中的狂喜!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通讯器里突然传出“信天翁”艇长嘶哑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振奋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和汹涌的水声:
“周队……林医生……坚持住!声呐……捕捉到巨大……金属回波……就在我们正下方……不到……五十米!特征……吻合‘星尘’!它……它在……‘唱歌’?!是……是‘钥匙’吗?!”
“钥匙”的脉动越来越强,幽蓝的光芒也越发稳定明亮,甚至开始微微发热。
它仿佛被下方沉船的“呼唤”彻底激活,与之同时增强的,还有脚下传来的、那低沉而有力的共鸣震颤。
“信天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有……幸存人员……听令!放弃……主艇!执行……断尾求生!目标……正下方沉船!释放……应急深潜器!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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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蝮蛇”海上移动平台 - 禁闭审讯室。
惨白的灯光下,霍沉被吊在半空的身体微微晃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汗水、血水混合着滴落,在脚下积成一滩暗红。
他低垂着头,浓密的黑发遮掩了表情,只有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厚重的铁门再次打开。白蝰踱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气息彪悍的手下。
“霍先生,休息得如何?”白蝰的声音如同毒蛇滑过冰面,“哦,忘了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
根据你提供的坐标,我们的深潜器己经抵达目标海域,正在接近那艘可爱的‘星尘’残骸。很快,你父亲倾尽心血守护的‘钥匙’,还有那份能让‘沉星’彻底覆灭的资料,都将成为‘蝮蛇’的囊中之物。”
他走到霍沉面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试图刺穿霍沉的伪装。“说起来,真是讽刺啊。
当年叱咤南洋、掌控着数条黄金航线的‘霍家船王’,跺跺脚整个马六甲都要抖三抖的霍家大少爷,如今却像条死狗一样吊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家族昔日的竞争对手(蝮蛇背后势力曾涉足航运),拿走本可能属于你的一切。”
白蝰的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弄,刻意点破了霍沉刻意隐藏的、足以惊动东南亚商界的真实身份。
霍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被吊起的手臂肌肉线条骤然绷紧,锁链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这个反应,让白蝰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
“怎么?很意外我知道?我知道你的一切,你当我们蝮蛇组织吃干饭的?” 白蝰用冰冷的指尖抬起霍沉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霍沉的眼神依旧涣散,带着深重的疲惫和绝望,但在那死寂的深处,白蝰似乎捕捉到了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属于昔日王者的屈辱和不甘。
“为了找一个失踪多年的小兽医,放着亿万家产和船王宝座不要,隐姓埋名,甘愿当个保镖,甚至混进‘沉星’这种地方……霍沉,霍大少爷,我该说你是情圣呢?还是愚蠢透顶?”
白蝰的声音如同毒液,一字一句地腐蚀着霍沉的神经,“林晚那个小丫头,值得你赔上整个霍家,赔上自己这条命?看看你现在!
你那位在瑞士颐养天年的祖父,要是知道霍家唯一的继承人落得这般田地,会作何感想?”
霍沉紧闭着眼,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因为极致的痛苦和屈辱而微微抽搐。
白蝰的话,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内心最深的伤疤——家族的期望,放弃的责任,以及……对林晚那份刻骨铭心、足以让他放弃一切的执念。
那句“是为找你留下的”背后,是滔天巨浪也无法淹没的深情与牺牲。
“呵……” 一声极轻、带着无尽苍凉和自嘲的冷笑,从霍沉干裂的唇间溢出。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仿佛己经彻底认命,接受了这注定的、充满讽刺的结局。
白蝰满意地看着霍沉的反应,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彻底摧毁对方的骄傲和意志。他松开手,任由霍沉的头再次无力地垂下。
“报告!” 一个手下匆匆进来,在白蝰耳边低语了几句。
白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锐利而阴沉:
“什么?深潜器在目标坐标(霍沉提供的假坐标)未发现沉船主体,只有零星碎片,声呐受到强干扰……”
“废物!”
他猛地转头,阴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钉在霍沉身上,“霍沉!你tm敢耍我?!”
霍沉依旧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己经昏死过去。
“给我弄醒他!” 白蝰暴怒地低吼。
一桶冰冷刺骨、夹杂着冰块的盐水狠狠泼在霍沉身上!
“呃啊——!” 剧烈的刺激让霍沉的身体猛地弓起,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盐水浸入伤口,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搅动。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沾满血污的脸上分不清是盐水还是汗水。
白蝰一把揪住霍沉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眼神凶狠得要吃人:“说!真正的坐标在哪里?!‘钥匙’到底在哪?!否则,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霍沉被迫仰着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白蝰狰狞的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就在白蝰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霍沉沾满血污的手指,似乎是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再次触碰到了冰冷的墙壁。
一丝新的、滚烫的血迹,顺着之前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旧划痕,极其缓慢地、向下延伸了一小段,恰好与之前那个断裂的星形轮廓,形成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指向斜下方的箭头。
这个动作细微到了极致,在霍沉剧烈的痛苦挣扎和白蝰暴怒的注视下,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霍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神充满了生理性痛苦带来的混乱和绝望:
“干扰……是…是星尘……自毁…陷阱坐标错了…真……真的在…更……更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蝰死死盯着霍沉,眼神阴晴不定。霍沉的反应太真实了,那痛苦不似作伪。
干扰,陷阱,坐标错了,更深的地方?
他回想起手下报告遭遇的强干扰……难道霍沉一开始给的坐标就是诱饵?“星尘号”有自毁装置?真船体在更深的海沟?
“把他弄下来!注射强心剂!别让他死了!”
白蝰阴沉着脸下令,目光扫过墙壁,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血污,并未发现那极其隐晦的血痕箭头。
“立刻调整搜索方案!向更深层扫描!启用抗干扰模式!我就不信,挖地三尺也要把‘星尘’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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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黑暗的深海,潜艇残骸旁。
一艘仅能容纳三人的微型球形深潜器,如同从母体艰难分娩出的胚胎,摇摇晃晃地从严重倾侧、正在快速沉没的“信天翁”号腹部脱离出来。
深潜器外壳布满刮痕,推进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舱内,林晚和周正穿着臃肿的深海抗压服,挤在狭窄的空间里。
林晚的手心,紧紧握着那枚幽蓝脉动的“钥匙”。
透过小小的观察窗,能看到“信天翁”号庞大的身躯正拖着长长的气泡尾迹,悲壮地滑向下方无底的黑暗深渊。
几道手电光在残骸边缘闪烁了几下,那是“信天翁”和“海豚”最后的身影,随即彻底被黑暗吞噬。
泪水模糊了林晚的视线。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牺牲……又是牺牲...
“坐稳了!我们要下去了!”
驾驶深潜器的是信天翁手下一位极其沉稳的老兵(代号礁石),他声音沙哑,操控着深潜器,循着手中一个简陋仪器上显示的、由林晚手中“钥匙”脉动引导出的微弱信号源,义无反顾地扎向下方那片更加浓稠、更加未知的黑暗……
“钥匙”的脉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幽蓝的光芒照亮了林晚坚定的眼眸。
她低头看着它,仿佛看到了父亲温和的笑脸,也看到了霍沉那双深邃的、饱含痛苦与深情的眼睛。
“爸爸……霍沉……等着我!” 林晚在心中无声呐喊,“我一定会找到‘钥匙’,揭开真相,然后……带你回家!”
深潜器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追随着那一点幽蓝的星光,沉向埋葬着“星尘”号与所有谜底的——深蓝之心。
---文字戒断
(第十一章完)
下一章预告:
幽蓝引路,沉船为证!下一章,看林晚如何在深海迷宫中找到父亲遗志,看霍沉如何从血泪中重燃船王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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