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北宋一一学习版

第5章 松涛新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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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梦回北宋一一学习版
作者:
绵绵的撕手鸡
本章字数:
7652
更新时间:
2025-07-08

陶弦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一块坠落的巨石,狠狠砸在顾冰痕早已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他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失明的眼眶茫然地对着下方翻腾的水雾,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倭寇临死前短促的惊惶惨叫、巨石滚落的恐怖轰鸣、腰间旧疤撕裂般的剧痛……混杂着陶弦那句诛心之论——“杀机,源于汝心之镜!”——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炸裂,震得他神魂俱裂。

*是的,杀机源于心镜!* 这冰冷的结论,像一把解剖刀,无情地剖开了他自欺的伪装。若非他那无法自控的、对恶意近乎病态的敏锐感知在恐惧中如黑夜明灯般骤然点亮,暴露了自身,陶弦何须动用那引动山崩石裂、玉石俱焚的手段?他引以为傲的“鉴心”之能——那曾助他在宫廷造镜中窥探材质精微、在流徙路上规避明枪暗箭的倚仗——竟成了招致灭顶之灾的祸源!如同那面招致剜目流放的“万容鉴”!他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这面映照着世间伪饰与恶意的魔镜还在,无尽的纷扰、窥探、杀机就会如影随形!严嵩、诏狱、流徙、倭寇……这一切厄运的起点,不正是他铸就那面能照见虚伪的镜子、不正是他心中那永不满足、总欲窥破人心幽微的执念之镜吗?!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巨大的痛苦和迟来的明悟交织着,几乎将他撕裂。他猛地用双手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掐入太阳穴,仿佛要将那面无形的心镜从脑中硬生生抠出!十年来的逃避、自欺,在此刻被陶弦冷酷的话语彻底击碎。归隐?带着这面心镜,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坐牢,一个由自己亲手铸造、名为“洞察”的囚笼!这囚笼禁锢着他,更将灾祸引向身边唯一可能庇护他的人!

腰间旧疤的灼痛从未如此剧烈,仿佛有熔岩在皮肉下奔涌,要将那块承载着痛苦记忆的皮肉彻底烧穿。那痛感不再仅仅是伤疤的牵扯,更像是一种急切的呼唤,一种指向最终解脱的坐标,一种嵌入骨肉、必须剜除的毒刺!他挣扎着爬起,不顾浑身虚脱和伤口崩裂的剧痛,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痛感指引的方向——瀑布轰鸣的源头,那片冰冷刺骨的深潭——狂奔而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毁了它!毁了这心镜的根源!

陶弦并未阻拦,只是静静地“望”着他踉跄、决绝的背影,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潭水深处的微澜。他听得到那狂奔脚步中蕴含的绝望与决绝,也嗅到了空气中骤然浓烈的血腥气——那是顾冰痕崩裂的伤口在渗血。

穿过弥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水雾,轰鸣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湿气包裹全身,如同坠入寒冰地狱。顾冰痕摸索着,终于触到那奔腾咆哮、冰冷刺骨的水流边缘。腰间旧疤的灼热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仿佛一颗烧红的铁球嵌在肉里,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焚尽!他不再犹豫,也无力犹豫。颤抖的手猛地撕开腰间早已被血汗浸透、破烂不堪的囚衣,露出那道横贯腰侧、狰狞扭曲的陈年旧疤——十年前为陶弦挡下倭刀留下的印记。疤痕此刻红肿发亮,中心一点更是滚烫如炭!

他低吼一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如锥,狠狠刺入那早已愈合、此刻却滚烫异常的疤痕深处!指甲瞬间翻卷,皮肉撕裂!

“噗嗤!”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脓液瞬间涌出,染红了冰冷的潭水和他的手指!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地狱之火,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让他眼前一片血红(尽管是永恒的黑暗),几乎瞬间昏厥!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手指在滚烫、粘滑的血肉中疯狂地抠挖、探寻!仿佛要挖出深埋其中的毒瘤!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潭水浸透全身。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冰冷、坚硬、边缘极其锋利的异物!

找到了!

一股混杂着剧痛、恶心和奇异解脱感的洪流冲击着他。他低吼一声,用尽生命最后爆发的力气,猛地将那异物从自己血肉中拔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和一小块模糊的腐肉!

那异物落在掌心,只有小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如新磨的刀锋。材质非金非玉,冰冷刺骨,表面布满极其细密、肉眼难辨的奇异纹路。在弥漫的水雾和昏暗的光线下(虽然对他无用),它仿佛本身就能吸收周围微光,流转着一层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蓝微芒。它静静地躺在他满是鲜血、冷汗和泥污的掌心,像一颗冰冷、跳动的心脏碎片,又像一面微缩的、染血的魔镜。

**琉璃镜残片!** 一个尘封的记忆瞬间炸开!嘉靖三十七年,御用监试制西洋传入的琉璃镜。一次熔炼意外,坩埚炸裂,炽热的琉璃液裹挟着碎片四溅!其中一枚微小的碎片,正是那时激射而出,深深嵌入他腰间!当时只作外伤处理,取出几块大碎片,这枚微小锐利的残片竟就此深埋血肉十年!原来如此!那“鉴心”的异能,并非天赋,而是这异域奇物碎片在血肉中日夜刺激,与他濒死的执念(对陶弦的愧疚、对伪饰的憎恶)融合催生出的畸形产物!这能力,从来就不真正属于他!它只是一块嵌入血肉、带来无尽痛苦的异物!是心镜的实体根源!

就在碎片离体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席卷了顾冰痕的全身。仿佛某种与生俱来的感官被硬生生剥离。同时,一直萦绕在他意识外围、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喧嚣沸腾的“人心杂念”——差役贪婪的盘算、囚徒绝望的低语、倭寇暴戾的嘶吼……甚至陶弦那如石般冰冷沉寂的心绪波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世界陡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无声。瀑布的轰鸣依旧震耳欲聋,山风依旧呼啸着穿过峡谷,鸟雀在远处的树梢鸣叫。但那些曾被他“鉴心”能力捕捉到的、属于他人内心的“声息”——那些浑浊的色彩、扭曲的形态、无形的低语——彻底消失了!他第一次如此纯粹地听到风本身的声音,水本身的声音,石头本身的声音!仿佛蒙在心镜上的一层厚重污垢被骤然擦去,露出了世界原本清晰、本真的轮廓——虽然是在一片永恒的黑暗中。那感觉,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吸入了第一口冰冷而自由的空气。

顾冰痕瘫倒在冰冷的潭边,浑身浴血,如同被撕碎的破布娃娃,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疼痛。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让他瑟瑟发抖。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感,却如同深谷中涌出的清冽甘泉,缓缓冲刷着他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灵魂。他紧紧握着那块冰冷刺骨、沾满自己血肉的碎片,感受着它锐利的边缘刺痛掌心,也刺痛着那段被异物扭曲的十年岁月。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左手在身边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坚硬的、棱角分明的燧石——那是陶弦遗落在潭边,用以敲击的燧石之一。他抓起燧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高高举起,朝着掌心那块幽蓝流转、如同毒瘤般的琉璃碎片,狠狠砸下!

“铛——!!!”

一声清脆到极致、仿佛能刺穿灵魂、涤荡污秽的金石交击声,在瀑布的轰鸣中炸响!幽蓝的微光在瞬间爆发,如同垂死毒蛇最后的反噬,映亮了顾冰痕满是血污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狰狞快意的脸,随即彻底熄灭、消散!

碎片,化为齑粉。

顾冰痕松开手,任由那混杂着自己鲜血的琉璃粉末,被冰冷的潭水卷走,消失无踪。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浓重的白雾,缓缓消散。仿佛将这十年来所有的沉重、所有的枷锁、所有的伪饰与窥探、所有的怨恨与恐惧,都随着这一口气,彻底呼出体外。

他摸索着,捧起冰冷的潭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脸庞和手上的血污。水流刺骨,却带来一种新生的、近乎圣洁的洁净感。他抬起头,失明的眼眶“望”向瀑布轰鸣的方向。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暗,但这一次,黑暗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深邃与宁静。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水流的韵律,感受到水珠溅落在皮肤上的清凉触感,嗅到水雾中蕴含的、属于岩石和苔藓的原始气息。世界剥离了人心的喧嚣伪饰,露出了它本真的、沉默而宏大的肌理。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平静,如同初融的雪水,缓缓浸润着他枯竭的心田。

不知何时,陶弦静静地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岩石上。山风吹动他破旧的麻衣,发出猎猎的声响。他那张如石雕般冷硬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空洞的眼窝却似乎“凝视”着顾冰痕洗净血污、瘫倒在潭边、归于一种近乎死寂平静的面容。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和琉璃粉末特有的、微带硫磺的焦糊气尚未散尽。

“镜碎,心始得安。” 陶弦的声音响起,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确认?仿佛在陈述一个终于完成的事实。“身在此山,方为伊始。” 他的话语简短,却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顾冰痕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中,漾开一圈新的、更深邃的涟漪。

顾冰痕没有回头,也没有力气回头。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轰鸣的瀑布,感受着冰冷水流冲刷身体的刺痛与洁净。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尘埃落定的平静,如同深秋飘落的枯叶:

“是啊……镜碎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品味着这简单的三个字所蕴含的、足以压垮一座山的重量,然后,几乎是叹息般地补充道:

“心头的雪……也该化了。”

凛冽的山风卷过松山之巅,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他湿透的、破烂的衣衫。然而,瘫倒在冰冷潭边的顾冰痕,却感到一种奇异的、从骨髓深处缓缓升起的暖意。那并非南烛霸道的药力,也不是劫后余生的激动,而是一种卸下万钧重担后,生命本身开始从最深的废墟中,挣扎着复苏的微弱暖流。腰间旧疤处,那持续了十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灼痛感,随着异物的拔出和心镜的彻底破碎,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血肉被粗暴撕裂后、空荡荡的麻木和尖锐却纯粹的物理疼痛。

这疼痛,真实而干净。它只属于此刻,属于这具伤痕累累的皮囊,再也无法搅动他内心深处那片刚刚获得的、脆弱而珍贵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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