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木门板被华九难的身体撞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混合着草药、灰尘和死亡沉寂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熟悉的家,此刻却弥漫着刺骨的阴寒。屋子正中,那口薄皮棺材在昏暗油灯下投出巨大而沉重的阴影,无声地宣告着外婆的离去。油灯的火苗被门带起的风吹得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鬼影。
“婆……” 华九难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喉头一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星星点点溅在冰冷的地面和棺材边缘。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每一次都带来断裂般的剧痛。他靠着门框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冰冷的汗水混着血污糊了一脸。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但比身体疼痛更刺骨的,是乱葬岗上那双淤泥眼睛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冷印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女鬼利爪破空而来的冰冷触感,以及……阴兵阵列最前方,那道威严目光落下的奇异感觉。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阴兵为何会出手?那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又意味着什么?还有女鬼消散前那怨毒的诅咒……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翻腾,却找不到任何答案。疲惫和伤痛最终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蜷缩在门边冰冷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冻醒。油灯早己熄灭,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华九南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枣木念珠,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这暖流如同寒夜里的火星,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部分阴霾。外婆……是外婆留下的念珠在护着他!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丝力气。他咬着牙,强忍剧痛,几乎是爬行着,摸索到外婆生前睡的那张破旧木床。床铺冰冷,但枕头下似乎藏着什么硬物。华九难心中一动,颤抖着手伸进去摸索。
触手冰凉坚硬,带着木质的纹理。他用力一抽,一本用厚厚油纸包裹、线装订的古旧册子,以及一截约莫三寸长、通体暗红、表面布满天然雷击纹路的木钉,被他攥在了手里。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他看清了册子封面上三个模糊却透着森然古意的墨字——《百邪谱》!
《百邪谱》入手沉甸甸的,带着岁月沉淀的凉意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火气。那半截桃木钉更是触手温润,指尖传来一丝奇异的、驱散阴寒的暖流,与枣木念珠的暖意遥相呼应。华九难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认得这木头!这是外婆屋后那棵老雷击桃树上取下的芯材,是真正的辟邪圣物!外婆竟将这两样东西藏在了枕下!
他顾不上胸口的疼痛,几乎是扑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颤抖着翻开了《百邪谱》。纸张泛黄发脆,墨迹古朴,绘着许多形态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画,旁边配着蝇头小楷的注释。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
他急切地翻找着,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不断颤抖。终于,在记载“水祟”的那一部分,一幅图画攫住了他的目光:一个身形模糊、笼罩在湿冷黑气中的女子,湿漉漉的长发遮面,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如泥潭,怨毒刻骨!图画旁边赫然写着:“淤泥女!”
华九难屏住呼吸,贪婪地阅读着下面的小字:
“淤泥女者,溺亡极怨所化也。其怨缠于溺毙之水域,尤嗜深井、古潭、污沼。身蕴至阴至寒之水煞,湿气如毒,触之则寒侵骨髓,生机渐绝。怨念深重者,可凝水煞为爪,隔空索命,中者脏腑碎裂,魂魄亦受阴寒侵蚀,苦不堪言。”
“其畏……” 华九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下移,“……畏阳刚炽火,然寻常火焰难伤其本。尤惧……古战场凶煞之气!盖因战场杀伐,血气冲霄,煞气凝如实质,至阳至烈,恰克其至阴至寒之本源!凡古战场遗迹、埋骨之地,或沾染上古兵戈血煞之物,皆能令其退避三舍,乃至魂飞魄散!”
古战场凶煞之气!
华九难脑中如同炸开一道惊雷!乱葬岗深处的阴兵阵列!那如山如岳、冰冷刺骨的杀伐之气!原来……它们就是淤泥女的天敌!难怪女鬼在听到那声剑鸣般的嗡鸣时,会流露出深入骨髓的恐惧!外婆留下这《百邪谱》,是早就预料到他会遭遇此劫吗?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半截桃木钉。雷击桃木本就是至阳辟邪之物,而外婆将其藏于枕下,临终前念念不忘……难道这桃木钉不仅是辟邪法器,更是……引动某种力量的媒介?他想起阴兵阵列消失前,那个高大青铜身影微微的点头,一个大胆得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浮现:外婆,或者外婆这一脉,与那些古老的阴兵……有某种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