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水匆匆过,眨眼己是除夕。
用过早膳,陈氏使了个眼色,银杏带着丫鬟们鱼贯退下。
陈氏对江恩说:“这是瑞儿姐弟归家第一个春节,需得热闹些,方显隆重。”
江恩点点头,拥住陈氏,真心地道:“年轻时头脑发热,颇有些对不住两个孩子。幸得夫人贤惠温柔,对两个孩子视如己出,我这心里才好受些。”
陈氏眼中碎芒闪动,脸上泛起些红晕,柔声道:“夫君也知道,我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多亏了夫君,我才能过上这样自在的日子。”
又深情地睇了江恩一眼:“我对夫君是真心爱慕,又怎么肯薄待夫君的孩儿?何况瑞儿姐弟也实在是可人疼。”
夫妻二人正彼此倾诉,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银杏在门外禀报:“老爷夫人,二爷三爷在等着祭祖了。”
“知道了。”江恩松开陈氏,有点不耐烦地道,“这就来了。”
陈氏替江恩整整衣袍,柔声道:“夫君快去吧。”
江恩点点头,推开门出去。瑞儿己经带着阿宝等在门外。阿宝紧紧拉住姐姐的手,显而易见的有点紧张。
见江恩出来,姐弟俩紧随其后,出了垂花门,到了祠堂门口。瑞儿站定,松开弟弟的手,蹲下身,平视着阿宝,温声道:“阿弟,去吧。姐姐在这等你。”
小小的阿宝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惧意,随父亲走进祠堂,亦步亦趋地完成了繁复的祭祀礼仪。一声儿也不吭。
瑞儿在祠堂门口接到阿宝,看他疲累,虽然心疼,却并不怎么安慰。只是牵他回屋,陪他简单用了点膳食,便让小桃陪着他去庭院里游戏。
倒是菊香不忍,透过小窗看向庭院里的小小孩童,问:“姑娘,公子看得见的紧张和疲累,您为什么不安慰他呢?”
瑞儿默然片刻,方道:“我如何不知道他才西岁?可他年纪虽小,却是江府唯一的公子,有很多事是他必然要经历的。就从祭祖开始也好。”
又笑了笑:“阿宝很有担当。小小年纪己经学会隐忍。第一次走进阴森森的祠堂,便不哭不闹——到底是没娘的孩子。”
说话间,笑容淡了下来。
又道:“我不是叫小桃陪他去玩?孩子的紧张忧惧只有同龄人的陪伴方能淡化。小桃比他大不了两岁,正适合陪伴。”
菊香心中酸涩,强笑道:“好好儿的,姑娘又想这些。今儿除夕,姑娘还是想些高兴的吧?”
瑞儿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去年除夕还可以在舅娘怀里撒娇,今年却不得不独自应对。”
菊香也忍不住怅然:“说起来,满屋子都是姑娘和公子的亲人。又有谁是真心疼爱你们的呢?”
正说着,菊枝打帘子让银杏进来,笑道:“夫人使人来打听姑娘和公子喜欢吃些什么?说晚膳务必要有姑娘和公子喜爱的吃食。”
瑞儿笑道:“夫人有心了。我倒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倒是阿宝,若方便,还请蒸个鸡蛋羹吧。”
银杏忙笑道:“姑娘太客气了。我记下了。”自去回禀夫人。
瑞儿静坐了会儿,命菊香打水来重新梳洗。又命菊枝叫阿宝进来,也重新梳洗了,换了簇新的衣裳。
姐弟俩相携去了正房。
陈氏正倚在窗前的绣榻上,看着二姑娘认字,银珠在旁边侍候茶水。
瑞儿见陈氏着大红缂丝立领对襟褙子,一头秀发乌云般堆在头顶,只用一枚喜鹊登枝赤金簪挽着,两耳朵上各缀着一粒拇指大小的红宝石耳环,越显得面如满月。
平日里的清秀佳人这样一打扮,倒显出几分美艳来。
陈氏见到瑞儿姐弟,笑盈盈招呼二人上前来,命挨着自己坐了。银珠早奉上茶来。
瑞儿忙站起来接了。
陈氏笑道:“你是主子,跟她们客气什么?”
瑞儿笑道:“她们是母亲的人。我就得依礼敬着。哪怕是母亲的猫儿狗儿呢?也是敬重母亲的意思。”
说得大家都笑了。
又给阿宝上了牛乳。
阿宝接了,小口小口地喝着。
柳絮打起帘子,江恩带着钱姨娘姐妹进来,笑道:“这么热闹。今儿人倒齐全。”
陈氏见江恩略有些不自在,钱姨娘脸上又有些绯色,也不揭破。只笑道:“正说几时开宴呢。可巧大人就回来了。那就开宴吧?”
江恩点点头,:“我跟二弟三弟在外院吃。你们且在这里热闹。”
又道:“虽是姨娘不上桌子,只让她侍候你,也是个团圆的意思。”
陈氏笑盈盈答应了。
江恩见陈氏恭顺懂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刚走,江枫的媳妇王氏挺着个肚子,扶着新买的小丫鬟果儿进来了。
陈氏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连王氏都有喜了,自己的肚子还没动静。
一时开席,陈氏坐了上首,瑞儿坐陈氏左首,阿宝挨着瑞儿,惠宜坐陈氏右首;王氏勉强算客,单开了一桌;钱姨娘姐妹一桌;又另开了一桌,命银杏、银珠,菊香、菊枝几个大丫鬟去坐。几人都不肯坐,只在陈氏和阿宝身边侍候。又另捡几个菜给乳娘顾妈妈和郑妈妈送去。
又允瑞儿喝点果酒。
瑞儿推辞不喝,只说要照顾阿宝用膳。阿宝面前果然有一盏蒸得嫩嫩的鸡蛋羹。
一时吃毕,丫鬟送上水来,众人漱口净手,团团坐在一起守岁。
彼此说些闲话,又都恭维陈氏,又都夸赞瑞儿。。。体面些的丫鬟也来凑趣儿。倒也热闹。
前院也散了席,江恩进来,吩咐人送王氏,说江枫在门口等她。
夜渐渐深了,惠宜先撑不住了,伏在银杏怀里,头一点一点的,陈氏令送去安歇了。
阿宝先还强撑着,渐渐地也撑不住了。瑞儿带她辞别众人,回房歇着去了。
一时大家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