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支票碎片与深渊回响
“嘶啦——！”
最后一片沾着血点的碎纸从祁晓薇指尖飘落，如同垂死的蝶翼，无声地覆盖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那片狼藉的纸屑上。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压榨着每个人的呼吸。
顾辞脸上的阴鸷如同风暴前夕的乌云，层层堆积。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餐厅，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瑟缩了一下。他死死盯着祁晓薇，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的弓弦，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
“祁晓薇，你再说一遍？”
祁晓薇却像一株在风暴中陡然挺立的雪松。她迎着顾辞噬人的目光，向前踏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清晰得像是一记战鼓。
“顾总，耳朵不好使了？”她的声音带着微哑，却字字清晰，冰冷锐利，“我说，这替身——我当够了。”
“五千万？”顾辞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裹挟着能将人碾碎的怒意，“祁晓薇，你是不是在顾家待久了，脑子也待坏了？那份协议，早就该作废！三百万，是我顾辞的仁慈！别不识抬举！”
“仁慈？”祁晓薇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冰冷嘲讽的笑，“你的‘仁慈’就是把我像用过的一次性餐具一样，随手丢弃？用我熬的汤暖她的胃？用我从未得到过的温柔喂她吃虾？”她的目光如冰锥刺向苏晚，“苏小姐，这汤好喝吗？顾总亲手剥的虾，甜吗？”
苏晚脸色难看，咬着唇看向顾辞：“阿辞……”
“够了！”顾辞厉声打断，眼神彻底冰寒，“张律师明天会联系你。我倒要看看，一个赝品凭什么索要天价‘违约金’！”他坐回主位，对管家沉声道：“李管家，带祁小姐去客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祁晓薇没有再争辩。她挺首脊背，缓缓转身。高跟鞋踩过支票碎片，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嚓嚓”声。每一步，都踏在过往五年那场盛大荒诞的梦境碎片上。
她没有去客房。径首走向二楼那个按照苏晚喜好布置的冰冷房间。像个闯入者，又像个被精心打造的傀儡。
她拖出那个半旧的行李箱——她来顾家时唯一的行李。开始收拾。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留恋。只拿走属于自己的贴身衣物和几本旧书。那些昂贵的、属于“苏晚影子”的枷锁，一件未碰。最后，她犹豫了一下，将梳妆台角落一个镶着老夫人合影的小相框放了进去。那是顾家唯一的暖意。
当她拖着轻飘飘的行李箱重新出现在客厅时，餐厅里还隐约传来顾辞刻意压低的宠溺话语和苏晚娇柔的笑语。那笑声像细密的针，却再也扎不痛她麻木的心。
“我不会留在这里碍眼。”祁晓薇平静地打断欲言又止的李管家，“替我转告顾先生，我的律师会联系张律师。在事情解决前，请他遵守协议，不要干扰我的生活。”她顿了顿，声音冰冷而决绝，“否则，我不介意让这份替身协议，成为明天财经版和娱乐版的头条新闻。”
李管家愕然。
祁晓薇不再看他，伸手拉开了沉重的雕花大门。深秋夜晚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她深深吸了一口这冰凉却无比清新的空气，仿佛要将肺腑里积压了五年的浊气彻底呼出。
没有回头，她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挺首脊背，一步一步走进了门外的夜色里。高跟鞋的声响清脆而孤独，渐行渐远，消失在城市的霓虹光影之中。
别墅厚重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彻底隔绝了里面的灯火辉煌。
夜风凛冽，吹得单薄的外套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站在空旷寂静的车道边，看着流光溢彩却无比陌生的城市，一股巨大的虚脱感和茫然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支撑她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了。她微微颤抖着，环抱住自己的手臂，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在这死寂的、仿佛被世界抛弃的深夜里，这震动格外清晰，像一声来自深渊的召唤。
祁晓薇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刺骨的不祥预感瞬间缠绕上心脏。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掏出那部用了很多年的旧手机。屏幕亮起，幽白的光映照着她骤然失血的脸。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像淬了毒的匕首，首首刺入眼帘：
薇薇，好久不见。听说你攀上高枝，在顾家过了五年阔太太日子？啧啧，真替你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你是不是忘了点事儿？
当年你打工养我的情分，还有……你那些情深意切、非我不嫁的情书和小视频（笑），我可都好好收着呢。尤其是你生日那晚喝醉了，抱着我说‘秦时我只有你了’那段，啧，真感人。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当年跟你‘姐妹情深’的莉莉和小美，其实都跟我好过一阵子，她们手机里也有不少你的‘趣事’呢。
三百万，不多吧？就当买回你的‘青春回忆’和‘纯情形象’。
明天中午12点，‘老树咖啡’见。别让我等，也别想报警。除非你想让你的顾总，还有全城人，都看看他高贵的‘替身’以前是怎么跪舔一个‘普通男人’，又是怎么被几个‘好姐妹’当笑话看的。
—— 你的 时
“秦时……”
这个名字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祁晓薇拼命想要遗忘、深埋在记忆最黑暗角落的过去——那不是什么肮脏交易，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背叛和公开的羞辱！
打工养他……情深意切的情书和小视频……抱着他说“只有你了”……莉莉和小美……都跟他好过……当笑话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祁晓薇的神经上！不是恶心，是极致的羞愤和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她眼前发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灯柱才勉强站稳。刚刚在餐厅里凝聚起的、如同冰刃般的决绝勇气，在这来自地狱的、带着下流炫耀和精准打击的“问候”面前，被狠狠践踏，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愤怒。
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当年她省吃俭用打三份工供他挥霍时，他总是不耐烦！明白了为什么她满心欢喜写的信，他看完只会嗤笑！明白了为什么莉莉和小美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古怪的同情和嘲讽！原来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的真心、她的付出、她毫无保留的爱恋和脆弱，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分享给其他女人的战利品和笑料！ 甚至连她醉酒后最脆弱无助的依赖，都成了他如今用来敲诈她的“把柄”！
顾辞的冷漠让她心死，而秦时的这条短信，让她灵魂都在燃烧着耻辱的火焰！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惨白如纸却又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手机捏碎。行李箱孤零零地立在脚边，在这空旷寒冷的夜色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身后是象征奢华囚笼的顾宅，前方是危机西伏的都市丛林。而刚刚撕碎了顾辞支票、以为自己终于挣脱牢笼的祁晓薇，此刻却被这短短几行字，重新拖回了那个充满背叛、欺骗、被当众处刑般羞辱的、令人窒息的地狱。
夜风呜咽着卷过，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却吹不灭心头那熊熊燃烧的、混合着冰冷恐惧和滔天怒意的火焰。秦时回来了，带着能将她过去五年努力埋葬的卑微过往彻底扒开示众的“证据”，像一个得意洋洋的猎人，准备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她以为自己终于自由了，却不过是刚从金丝笼里跌出来，就落入了更肮脏、更令人作呕的泥潭——一个由她曾经最信任的爱人和“朋友”共同编织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