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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医师叹了一口气。
“经历家族变故，我才知她这些年竟然是意外的卖身武陵侯府做了丫鬟。若是我们张家没有覆灭，她也应该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姐，不该做那些伺候人的活计。”
苏叶提示道：“可我听说，武陵侯府当时的千金宋曼青对她十分好，待遇等同于副小姐，也不曾让她端茶送水，做那些粗活。”
“是！你说的倒也不错，可我当时急于弥补妹妹，因此做了许多错事。当时只要是想她，我便尽力满足她。
但是随着年龄逐渐变老，我每日午夜梦回便开始后悔，终日以酒灌醉自已，想要蒙蔽自已。
明明我们张家悬壶济世，我爹爹更是医者仁心，我却害了那么多人……”
张医师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脸上瞧上去有几分可怜。
这个小老头成日里以酒作伴，原本是想要麻痹自已。
苏叶：“既然你选择帮自已的妹妹，帮木侧妃，为何一开始又要提醒我。”
张医师歉疚的看着她。
“因为我有愧于人。当年在军营里，我瞧见了我妹妹，也瞧见了妹妹身边的宋小姐，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
苏叶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张医师时，对方会露出像是见了鬼的神情，随后就是对她各种挑三拣四。
不接受她的任何好意。
甚至主动抗拒她的亲近和示好。
他说，你只是来药房打杂的，也不是我徒弟。多做事，少说话。
苏叶很聪明，一瞬间就能确定了。
“所以当年宋皇后的死，还有小公主丢失，都跟她有关是不是？”
张医师沉默着没有作答，主动转移话题。
“我已经害死了一个人，不能再继续害你。这饭菜里放的毒，无色无味，是我们张家医谱里唯一的一个毒。”
“吃下此毒会怎么样？”
“像是得了一场大病，随后身子会逐渐衰败下来，至多五年的寿命。用了这毒，没有解药。”
张医师哀叹了一口气，道：“这药太毒，所以只有一颗成品。这些年，我一直将它锁在我房里。
可傍晚的时候我整理衣柜，发现无论怎么找，那个盒子都不见了。我知道，应该是妹妹拿走了它。”
苏叶沉默的看着他。
张医师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道：“我是个罪人，应该为自已做错的事情赎罪。
可我私心求你，仇恨只能带来仇恨，能不能放过我妹妹。”
苏叶沉默半晌。
又道：“那我也给张医师讲一个故事吧。”
“十三年前，在中安府两个村子中间的荒地里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那一夜的雪下的格外大。几乎所有村民都早早关灯睡觉，若是这孩子这么被冻一夜，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然而幸运的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发动，他为了去隔壁村庄请大夫意外路过，瞧见了这哭的嗷嗷叫的孩子，并且将她抱回家，当做自已女儿一般疼爱。
虽然家境不富裕，可他从来不曾偏心。亲生女儿有的，他也一样给那孩子，有时候甚至更多。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直到两个女儿的十三岁生辰那一日。”
“小女儿馋嘴要上山去打栗子，男人和妻子便让大女儿上山去瞧瞧，没想到就这么一去，成了永别。
当两个女孩下山时，村里火光漫天，她们冲进屋子发现男人和妻子都中箭倒地，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咽气。
看见她们的那一刻，男人嘴里说的是，快跑，快跑。”
“可是那些屠村的恶人怎么会放过她们，还是一直追着两个小女儿进了山顶。其中一个为了引来杀手，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幸好她大难不死，可倒霉的却又被人贩子捡到被关了起来，一路上吃尽苦头，辗转被卖到安南。”
苏叶语气缓缓：“你说仇恨只能带走仇恨，可为什么有的人已经害过一次人，她不停止，仍旧要继续害第二次。
甚至又牵连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是整整一个村落，几百口的性命啊！”
张医师的嘴唇剧烈颤抖，不可置信的瞥了苏叶，随后又内疚的摇了摇脑袋。
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苏叶端起那碗还带着微热的饭菜，递到张医师手上。
“有些罪孽，若是不能停止，那么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不是因为可怜，便有作恶的理由，张医师，你说呢？”
张医师接过那碗饭菜，低着头，静静的没有说话。
苏叶语气淡淡：“若是您还记得自已出自悬壶济世的张家，若是还记得最初为医者的本性，若是还有良知，应该为自已的行为赎罪的。”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宋皇后年轻时会武又能上战场，身子骨不弱，为何只是因为生产就血崩而亡？还有这毒药真的只有这一颗吗？
还是说，只剩下这一颗了……”
张医师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半晌后，他拿起筷子，一勺又一勺的将饭菜往自已嘴巴里进，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一碗饭菜都净的吃完。
他的眼眶早已是泪。
“是，我应该赎罪的。”
苏叶最后看了他一眼，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苏叶这些日子在药房里多谢张医师照顾，就此拜别。”
说罢她转身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徒留房内胡子花白的小老头哭着瘫倒在地上。
他这么多年，哪里还能称得上医者，在害死第一条人命的时候，手上就已经沾染了鲜血。
逃不掉的！是该赎罪了。
翌日。
苏叶和郑檀整装待发，镇南王妃也换了一身装束一道跟随，甚至还把她所有的嫁妆都带了出来。
这是因为一早镇南王应允郑檀的。
让他迎娶公主可以，放了镇南王妃，并且让王妃跟着他去九京。
木侧妃、郑越和镇南王是一起到的。
瞧见好好站在这里的苏叶，木侧妃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郑越虽然也诧异，却显得镇定许多，面上不露山水。
镇南王看着郑檀，嘱托道：“这一路上京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母妃，……还有苏医女。平安抵达，不可再生事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