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泽果然没有拔刀,只用镶玉的刀柄敲了敲卢元的肩膀:“卢元,你原只是凶案目击者,为何装疯卖傻,企图挟持人质?是不是你杀了彭有年?”
卢元双目呆直,涎水乱淌,胡言乱语,又装起疯来。
谢卿泽今日格外没有耐心,手腕一转,刀鞘搭在了卢元颈侧刀,虽未出鞘,内里芒锋仿佛隔着刀鞘透出杀意。他说:
“现在不说,待到公堂之上,大刑走一遍,本官看你招不招!”
卢元身体僵了一僵,索性直着嗓子嚎起来,显然想以装疯抵赖到底。
谢卿泽后退一步,厌恶地看着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带去……”
安棠忽然上前:“提刑大人,倒也不必耽误那个工夫。此人未必是杀害彭掌柜的凶手,但是,手上必有命案!”
卢元猛地抬头。
谢卿泽那句话又没忍住:“你怎么知道?”
安棠凑到他跟前,手招在嘴边低声说:“此人说话时目光闪烁,眨眼增多,面颊泛红,此乃心虚之态。”
安棠转过眼,目光锁在卢元脸上,“他原只是凶案的发现者,却装疯逃避审问,又假装昏厥伺机逃跑,必然有不可告人之隐情!在装昏被识破后,竟敢夺官差的刀企图挟持人质,若非杀头之罪在身,何必如此冒险?此人举动大胆凶蛮,使刀弄剑十分熟练,没害过人命才怪!”
说到最后一句,手直直指向卢元鼻尖!
卢元已忘了装疯,被她一指,竟打了个哆嗦。
谢卿泽震惊,喝问道:“卢元,你是否杀过人?”
卢元眼珠滚动:“我没有……”
安棠上前一步:“你是在丰年客栈杀的人,是不是?”
卢元神情一滞,眼睛不由微微睁圆。
不待他回答,安棠便说:“哦,果真如此。”
卢元面露惊恐:“你怎么知道……”接着意识到失言,赶紧闭嘴。
安棠不答,微微低身盯着他,接着问:“彭掌柜就是你杀的,对不对?!”
卢元赶忙摇头:“不,他不是我杀的……”
“哦。”
安棠直起身后退,回过身,恰好站到谢卿泽身侧,手招在嘴边压低声说:“提刑大人,我的判断是,彭有年不是卢元杀的,但他手上一定有人命,杀人现场就在丰年客栈,大人可以过去再搜搜。”
谢卿泽难言地看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安棠无辜地道,“我只是问问他,不巧问出答案而已。不过,得特别言明一下啊,这只是我的猜测,是否正确,还要大人您去核对真凭实据。”
说着就要走。
谢卿泽没明白:“等等,什么叫不巧,怎么就如此不巧?!”
安棠理了理衣袖:“谢大人满好奇的啊。”
周鱼挤了上来,眉飞色舞:“这还用说,安姐姐会读心术嘛!”
安棠看向谢卿泽,眼梢挂着些得意。
谢卿泽忽然意识到自已一时着急,与她对视上了。慌忙背过身,没好气地下令,“押上卢元,去丰年客栈!”
看着那气急败坏的背影,安棠用袖子遮着脸,忍不住偷乐。
安棠站在街边,看着提刑司的队伍呼啦啦地开走,说:“佑安,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周鱼说:“我也去。”
他跟上来,与佑安并肩:“佑安,你姐姐去哪了?”
佑安自然地回答:“她休息去了。”
卢元被捆绑着跪在丰年客栈的院中,衙差们到处搜查。
沐川从搬来一桌一椅,权作公案。连提刑司的张主簿都被叫来了,已在一张小案上铺开纸笔。小院眨眼间变成临时公堂。
谢卿泽坐在椅中,刀鞘一下一下磕在椅侧,眼底漆黑,俯视着卢元。
“卢元,你早一点招,罪责便能抵消一分,否则的话……”
卢元嘴唇颤抖:“小人只是个跑堂伙计,什么也不知道……小人只是吓得魔怔了,不知道干了什么……”
谢卿泽目中似横着阴云,刚想说什么,院墙头上忽然探出个脑袋。
“主子……主子!安姐姐说,他在撒谎。”
是周鱼。
谢卿泽咬牙瞪着他:“你给我下去!”
周鱼吐了吐舌头,脑袋缩了回去。
谢卿泽忍着气,接着审问:“卢元,你若如实交待,本官可以考虑给你个全尸。若再耍心机耽误本官的工夫,本官横竖要给你判个凌迟!”
卢元抖得筛糠似的,却咬着牙说:“小人不敢欺瞒大人!若有人命……也是掌柜的干的!”
墙头又冒出周鱼的脑袋:“主子,主子!安姐姐说,这个卢元定是个惯犯……”
谢卿泽忍无可忍:“你们都给我进来!”
安棠隔着墙答了一声:“哎,来了。周鱼让一让,筐子借我踩一下……”
谢卿泽额角火星直冒:“从门口进!”
……
没一会儿,安棠和周鱼、佑安,从前门走来后院。
谢卿泽起身迎到上去,挡在安棠面前,阴森森地像一堵墙,不想让她再往里走。
他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棠压低声道:“大人,卢元辩解时声高腔滑,定然是在撒谎!”
谢卿泽不胜烦恼:“又是你的读心术吗?本官自有刑讯手段,不怕他不招,无需你来读心!”
安棠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谢卿泽只得微低了身。
安棠手招在嘴边,压低声道:“大人,事到如今他仍在狡辩,自是清楚一旦招认,死罪难逃,打定主意顽抗到底,你就算对他用刑,他为逃一死,必会拚命顽抗,未必有收效。”
谢卿泽只觉如兰吐气近在耳边,旋即站直了身,脸上漠然得如石刻一般,道:“这些事不必你来挂心。”
安棠见一招不成,立刻换了一招。她睁圆了眼:“这凶徒险些挟持我,我就算没伤到,也吓到了,现在心里还扑嗵扑嗵的呢!我怎么就不能挂心一下大人如何发落他?”
谢卿泽不由看她一眼:“你……吓到了吗?”
“当然吓到了!”她理直气壮。
谢卿泽不会读心术,一时辨别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神情间有些愣怔。
安棠这时飞快地扫了卢元的背影一眼,见他脑袋微侧,支棱着耳朵在听,故意抬高声音:“我用读心术帮大人盯着点,他只要说话,我就能看出是真话还是假话。给大人打个八折。”
谢卿泽蹙起眉:“我说过这案子不用你管……”后知后觉听清她最末一句,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收钱?”
安棠叹口气:“听心馆生意不好做。开张以来,接的生意多是给小儿收惊,赚不到几个大子儿。”
谢卿泽微顿,记起听心馆中,一个时辰才收十两诊金的价目牌。
他犹豫地问:“给小儿收一次惊……要花多少时间?”
“这个事简单,大概半刻钟的工夫就好。怎么,大人家里有小儿要收惊么?”
“没有。”
谢卿泽默默算了算,她给小儿收一次惊能赚多少诊金。
算来算去,感觉听心馆的确已经揭不开锅。
还要养师妹师弟,还要养猫。
谢卿泽脸色越来越难看。
安棠察言观色,一时读不透谢卿泽在想什么。便试探地让步:“要不七折?反正钱不重要!”
反正,即使她赚的少,但师父赚的多啊。家里有田有地有房产,积蓄厚实着呢——她心里盘算着。
谢卿泽不由恼火:“钱怎么不重要?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不必打折,原价就好。”
安棠喜上眉梢:“多谢大人照顾小店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