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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泽回头再看冬小青，越发生气。
他拿刀鞘点着冬小青的脑袋：“你小子还给我装！你早就知道焦升死了，并被藏尸歇马坡客店，所以才撺掇同伴不进来搜查！”
谢卿泽挨近了他，在他耳边森然道，“冬小青，你，是杀害焦升的凶手同伙吧？”
冬小青拼命摇头，仓皇地说：“小的不是……”
谢卿泽哼了一声，傲慢的话音砸下来：“实不相瞒，本官有位精通读心术的谋士，此程没带她一起来。你若再敢隐瞒，只消把你押到启安城，让她看一眼，便将你心中一切读个通透，一个字也瞒不住。”
他伸手拧了一下冬小青的耳朵，“到那时候，是该绞监候，还是该斩首示众，该怎样怎样，不会有转圜余地！”
冬小青疼得吸气，发梢都在抖。
谢卿泽戳着冬小青的眉心，“现在，本官把你单独叫出来，是想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机会，臭小子，你不要不识相。”
冬小青明白了什么，抬起头说：“小的不敢了……”
“本官不信你不知道阿七是谁——他名叫陶梁，是不是？”
冬小青怔住:“原来，大人早就知道了……虽然阿七哥没提，但是，我觉得他就是那名失踪客商的义子陶梁！”
“一饭之恩是怎么回事？”
冬小青默然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声音都沉了几分：
“七年前，有个外地人一身狼狈，坐在我家门口的石阶上哭泣。我阿娘以为他饥饿，出来给了他一点饭菜。他却说自已不是没钱吃饭，只是因为义父在途经潭县时失踪了，遍寻不着，因此哭泣。我阿娘一时心软，小声提醒他，去歇马坡店客找找……”
那个人，便是陶梁。
陶梁之前也曾去歇马坡店客打听过，问陶舜中是否投宿过，但店主年有锋矢口否认。
在冬小青娘的点拨之后，陶梁再次去往店客，不由分说闯进去，一间客房一间客房地找，竟真的在一间屋子的床底下，找到一只陶舜中的鞋子。
陶梁断定陶舜中曾在此间客店住过，多半已经遇害，当着许多房客的面闹了起来。年有锋自然不认，把他赶了出去。
陶梁揣着那只鞋子直奔县衙，敲响登闻鼓，当时的县令任攀不得不接下诉状，派捕头焦升去歇马坡客店，假模假式地调查……上上下下狼狈为奸，能查出什么结果？
陶梁被打了一顿板子，被衙差们用驴车拖着，扔到县外的野地里。
任攀原以为陶梁会伤重死在外面，谁料他拖着伤腿爬到官道上，恰巧遇到了巡查途中的安御史，再次拦车告状。
安御史接下状纸，来到潭县，过问此案。却遇到重重阻力，安御史无甚收获，起程回京。
安御史一行人走后，任攀知道大事不妙，急忙令年有锋和焦升交出从五斤珍珠里分去的部分，安排“打点”事宜。
焦升却是一肚子邪火。
原本年有锋做下这一票“大生意”，五斤珍珠他分得三成，这辈子就能不愁吃喝，享尽富贵，置宅子买庄园的事他都计划好了，却成了泡影！
焦升火冒三丈，调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为何陶梁会突然跑去歇马坡客店搜寻！
一查二问，就查到了冬小青娘曾跟陶梁搭过话。
年有锋立刻杀到了冬小青家，一脚踹开房门，叫嚣道：“你一个寡妇，外地男人路过你门口，你就跟人勾勾搭搭，你就那么想男人？不如让本官爷伺候伺候你……”
……
冬小青直直跪在枯树下，膝盖被砂石硌着也没有知觉，仿佛在冷风里麻木了。
他面无表情，声音也是空洞的：“我阿爹死得早，我与阿娘相依为命。那天，我到湖里打渔去了。回家时，我阿娘已经不堪其辱，悬梁自尽了。”
谢卿泽站在他跟前，石雕似的，没有作声。
冬小青接着说：“后来又过了几年……所有人都把我娘的事淡忘了。任攀高升了，去京城当官了，冯主簿变成冯县令。我想方设法，到县衙谋差事，从杂役做起，做到捕快。我费尽心思讨好每一个人，讨得所有人欢心，包括焦升。”
他抬起眼，看着谢卿泽：“大人，您知道吗。焦升常拿我取笑，叫我儿子。我都开开心心答应着。”
少年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恨意的笑：“他以为我是个傻子，却不知，我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要他的命！”
“所以，你……”谢卿泽握紧了刀柄。
冬小青摇了摇头：“我曾有机会杀他。不瞒您说，我动过一次手！但是，阿七哥拦住了我。”
那是一个夏夜，暴雨如注，到散值时也不见雨收。焦升便打算在县衙的值夜房里过夜。那晚恰巧是冬小青当值，他趁机拿出一坛好酒“孝敬”他。
焦升夸他“乖儿子”，甚至借着酒劲调侃冬小青的阿娘。
焦升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木板床上睡得像一头猪。
雨声铺天遮地，油灯如豆，小屋仿佛与世界隔绝，出点什么事，也不会有人看见。
冬小青扯起被子，狠狠捂到了焦升脸上。
焦升几乎没有挣扎，只有手脚无力地抽搐——冬小青在酒里撒了蒙汗药。
门口突然冲进一人，把冬小青推倒在地，一把掀了被子。焦升深吸进一口气，胸腔几乎发出嗡鸣。他茫然睁了睁憋出血丝的眼，又闭上，再次睡着了。
冬小青歪在地上，惊慌地看着推他的人。
那人缓缓回身，脸上遮着一块土黄色的布巾。
冬小青认出了他，是架阁库的杂役阿七。冬小青慌忙解释：“阿七哥，焦叔打呼噜，我跟他开玩笑的，我不是想闷死他……”
阿七突然出声了，声音破裂似的哑：“这件事不用你做。”
冬小青吓了一跳：“阿七哥，你不是哑巴？”
阿七不答他的话，蒙脸布上边的眼睛狠狠瞪着他，说：“这件事还轮不到你，要由我来做！”
冬小青惊呆了：“为什么？”
“他是杀害我义父的凶手之一。”
“你义父是谁？”
阿七缓缓吐出一个名字：“陶舜中。”
冬小青瞪大了眼睛：“歇马坡客店里失踪的那个客商？那你……你是……”
“我是陶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