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刷?”
谢卿泽认出了这个小贼。
这个爱给人家打扫卫生的贼,在各大衙门可谓鼎鼎有名。每到逢年过节,各衙门的官差都比着赛地逮他,以便让他给官署做不花钱的大扫除。
一个个的相当地缺德。
齐小刷举了举手里的一枝鸡毛掸子,怯怯地说:“房梁上的蜘蛛新结了蛛网,我上去扫一下。”
谢卿泽不堪地瞅着他:“你怎么都打扫到这里来了?”
“我……我不是来行窃的,我是安心师的患者,我在这里治病。”
谢卿泽一怔:“治什么病?”
“爱打扫的病……”
原来如此。安棠还真是什么病都能治。
齐小刷跪在他脚边,伸着手,讨要面罩。谢卿泽丢还了他。
齐小刷戴回面罩,顺手从谢卿泽袍角摘去沾的一根草叶。
谢卿泽不由摇了摇头,看齐小刷的表现,好似疗效很一般。
他问齐小刷:“安心师去哪了?”
齐小刷跪着身,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布,擦着谢卿泽靴上沾的泥水,说:“她和佑宁去跟踪任大人了……”
谢卿泽如被天雷击中。他一把抓住齐小刷的衣襟拎了起来:“你说她跟踪谁?”
“仓部司郎中任攀任大人……我听到她跟周鱼说,有人要杀任攀,什么的。我是窗外擦屋檐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也没太听清……”
“她怎么会知道任攀的事……”
谢卿泽在震惊中松开手指,齐小刷跪回地上,理着谢卿泽黑袍被雨水打湿的袍角,企图让它一丝褶皱也没有。
那袍角从齐小刷手中“唰”地扯走,谢卿泽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
谢卿泽策马来到任宅近处,拉着缰绳放慢速度,目光在已然暗下的街道一扫,一眼看到了茶馆窗内的赵暮岚,街角还有人影隐隐。
他心中顿时一松。安棠必是用他的手令,调了提刑司的人来。如此,安棠当不会有危险。
谢卿泽走进茶馆。赵暮岚看到他,起身拱手,请他入座,自然得像终于等来等候已久的茶友。
谢卿泽早已干得嗓子冒烟,人没坐稳,就先抄过一个空茶盏,给自已倒了一杯茶,仰脖子一饮而尽。
一手提壶一手拿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空隙里问:“什么情况?”
赵暮岚面上透着不安,飞快地说:“今日上午,安心师差周鱼送来大人手令,说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任攀。我立刻带人来蹲守。里面蹲守的兄弟传了几次消息出来,说任攀在书房,直到现在也没有出来,一个人呆在里头不知干什么。”
谢卿泽心中闪过疑云,问:“期间确定无人进出书房吗?”
赵暮岚挺起了胸:“书房就那么一间屋子,上下左右盯得死死的,我的手下我有信心!我不信他能打地道跑出去,或是凶手打地道进去杀他!”
说到这里,赵暮岚的语气忽然没那么自信了,弱弱地说:“不会……真有地道吧?”
谢卿泽眸中一沉,问:“安心师在何处?”
赵暮岚“咝”了一声:“说起这个,有点怪。安心师先我们一步跟来,应该是藏在附近什么地方,也盯着任攀呢,但我们没发现她们,藏得真好!”
谢卿泽眉头真跳:“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根本不在这里?!”
赵暮岚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她在哪?”
“你问我我问谁?”
谢卿泽呼地站起来往外走,一边说:“情况不对,别蹲守了,直接闯进去!”
赵暮岚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直跳了起来,咒骂着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便衣衙差们从隐蔽处现身,跟着谢卿泽和赵暮岚,叫开任宅的大门,闯了进去。
门房不明所以,慌道:“你们是什么人?怎能私闯民宅?”
赵暮岚亮了腰牌,朗声道:“提刑司办案!”
谢卿泽薅住门房的衣领:“书房在哪?”
门房反应不过来:“小人得先通传……”
谢卿泽阴森森道:“待你通传完,你主子大概已经没了!”
门房哆嗦着指明方向,谢卿泽将人一丢,奔书房而去。任攀一个五品郎中,园子倒不一般的阔气,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书房。
在书房前的假山上蹲守的人冒出头来,原来是周鱼。
周鱼看到谢卿泽,眼中一喜:“主子……”他纵身跃下,扑嗵跪下来抱谢卿泽的腿,“主子,我想死你了!”
谢卿泽甩了两下没甩开,问:“安心师在何处?”
周鱼脸上浮现担忧:“她应该就在附近,但我没看到她。”
谢卿泽蹙眉:“任攀可在里面?”
周鱼禀道:“任攀一直待在里面,不曾出来。”
谢卿泽看向黑乎乎的窗。天都黑了,里面的人仍掌灯。或许是害怕灯光招来“骷髅偃师”?
谢卿泽上前,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从里面闩住了。他果断抬腿,一脚踹开。
随着门板的崩裂,里面传来一声变调的惊叫:“别杀我!”
谢卿泽蹙起了眉。他吩咐道:“掌灯!”
任宅管家已经闻讯而来,赶紧进屋,把桌上的烛台点着。
烛光洒开,照出书架角落里缩着一人,斗篷从头至脚裹着,瑟瑟发抖。
管家上前,说:“主子别怕,是提刑司的大人来了……”
管家想扶起他,手一碰到,对方吓得一扑棱,斗篷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惊恐的脸:“别杀我,别杀我!”
谢卿泽看清他的面容,倏然色变。这不是任攀!
他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管家也十分惊讶,赶忙道:“这是刘福,我家主子的随从!”
“任攀去哪了?!”
管家晃着刘福:“刘福,你快告诉大人,主子去哪了?你为何穿着主子的斗篷?”
刘福揪着斗篷裹着自已,已经吓得有些神智不清。
赵暮岚从后边冲上来,劈手给了他一巴掌:“你给我清醒点!”
赵暮岚盯人盯错了,严重失职,已经气急败坏。
刘福果然清醒些许,带着哭腔说:“小人跟主子从听心馆出来后,半路上,主子叫我上车,在车厢中令我与他换衣裳,我当时就明白了,主子是想让我替他死啊!”
他抹了一把眼泪,“主子让奴才死,奴才不敢不死……”
谢卿泽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废话不必说!你们换了衣裳,然后呢?”
刘福抽了一下鼻子:“主子令我乘车回家,到家就进书房不要出来。然后自已下了车,就不知去向了……”
他呜呜咽咽:“主子是想让我替他,给骷髅偃师送上一条命。可怜我忠心耿耿服侍主子这么多年,落了个替死鬼的下场……”
谢卿泽无暇听刘福的抱怨,脚步微微踉跄一下。
安棠跟踪任攀而去,这点偷梁换柱的拙劣伎俩,定然瞒不过安棠的眼睛。
如果凶手也在跟踪,自然也瞒不过凶手的眼睛。
也就是说,任攀,安棠,凶手,很可能走到一路去了。
算算时间,事态失控以及安棠失联,已经过去半日之久。
谢卿泽感觉瞬间冷汗湿透里衣。他猝然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一般随着雨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