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泽转身拎住了刘福的衣襟,凶狠地问:“说,任攀可能去哪里?”
“小人不知道啊!”刘福委屈地哭道,“主子让小人当替死鬼,自已的避祸之处,怎么会告诉我啊!”
谢卿泽清楚他说得在理,狠狠把他掷回地上。扭头盯上了管家,问:“你可知情?”
管家吞吞吐吐:“小人……小人不知……”
谢卿泽目中焰光一闪,佩刀已握在手中,迫近到管家面前:“你以为你知情不报,是保护你家主子吗?我告诉你,凶手定然已经尾随任攀,去取他的狗命了,你现在说,或许还来得及。”
管家吓了一跳,白着脸说:“小人也不确定。只是,自打有年客栈出凶案后,主子总说夜间听到铜钱掉落声,挨着各家寺庙道观胡乱地拜,今日早晨出门前,小人听到他说,若听心馆也驱不了邪,他便打算去坠云湖的水运观避一避,那道观在湖中岛屿上,四面环水,既安全,又辟邪……”
管家话未说完,面前卷起一阵冷风,谢卿泽已然离开。
提刑司一行人赶到坠云湖畔的码头,马蹄踩着泥泞。
坠云湖位于启安城西郊,湖面有千亩之广,如一块伴在城畔的碧玉,湖中有一座岛屿。
站在湖畔,能望见岛上耸立着重檐高阁,那便是水运观。
水运观是一座皇家道观。若是白天,能望见高阁四周树木环绕,雾气缥缈,有如仙境。
但此时是夜间,阴雨时来时住,黑云翻墨,水上起了一层薄雾,只能遥遥望见岛屿上几团绰约灯光,道观像一盏孤灯,浮在天水之间。
距离太远,视野不清,看不清岛上是否有人,更不知是否已经出了什么事。
谢卿泽在湖边码头下马,却发现码头上没有一只船。
周鱼飞快跑到系缆桩跟前,拎起一根断绳,惊声道:“主子,缆绳是被刀子割断的!”
他又看了看另外几根桩上,均挂着一截断绳。谢卿泽眯眼遥望湖面,看到几只已经漂远的小船。
谢卿泽胸中似蹿着黑焰。有人故意割断了缆绳,放走了船,截断来人的水路!
谢卿泽开始解外袍。周鱼惊道:“主子,你难道要游过去?不行!水太冷了,岛太远了,有十几里呢,你会淹死的!”
谢卿泽看着湖面,一边脱外袍,一边走向码头末端,说:“那只船漂的不远,我游到船上即可!”
周鱼急忙追了过来:“那也不行!我水性好,让我去,我可以把船拖回来……”
“此是公务,你又不是公差!不准!”
谢卿泽果断拒绝,反手把外袍丢向周鱼,丢下一句:“我先行登岛,你们去附近渔家找船!”
扑嗵一声,已纵身入水。
周鱼扯下罩住头的外袍,见湖面人影劈水前游,荡开一片水波。
现下尚未出正月,近湖边的地方还结着薄冰,赵暮岚看得缩了缩脖子,直吸冷气:“大人可真拼啊。”
周鱼带着哭腔叫道:“去找船!快去找船!”率先跑向附近的渔村。衙差们赶紧跟着奔去。
转眼间码头上只剩下赵暮岚,踮脚张望着越游越远的谢卿泽,惴惴不安。
忽听一阵闲散的马蹄声传来,伴着带醉意的吟诗声:“遥知湖上一樽酒, 能忆天涯万里人……”
赵暮岚忽地回身,手按在剑柄,盯着夜色,看到一名小厮牵着一匹鬃毛如雪白马,马背上的人一袭月白长袍,手里晃着一把剔红折扇,醉熏熏地摇摇晃晃。
白马猛然看到人影,受到惊吓,险些将马背上的人掀下来。
小厮用力拽着马缰,马上的人紧紧抱住马脖子,求道:“好马儿,稳些,稳些,莫要摔到我!”
白马总算稳住,那人直起身,看清拦在前边的人,大吃一惊。他赶忙下马,对着赵暮岚伏地便跪:“下官叩见长帝姬!长帝姬万安!”
牵马的小厮也赶忙跟着跪下。
赵暮岚其实是女子,与当今圣上一母所出的亲妹妹,圣上最疼爱的长帝姬,封号嘉仪。
她不喜华服红妆,更喜欢穿简单利落的男装。身材高挑,眉眼又生得英气,当值时穿官衣,散值后穿男装,很容易让旁人误认成男子。
嘉仪长帝姬与其他尊荣金贵的皇室女子不同,不喜欢待在深宫里养尊处优,跟她的皇帝哥哥要官做。闲差还不肯干,非要做刑官这种苦差,已在提刑司做了五年知事。
她看着跪在面前的人,认出来了:“宁少监?”
来人是司天监少监宁如晦。
宁如晦跪不稳,手撑着泥地,酒似已醒了大半,惊讶地问:“长帝姬怎会在此处?”
赵暮岚审视着他:“此话该我问你。这个时辰,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如晦抬起脸,肤色玉白的颊上酒晕未散,说:“下官是水运观的司观官,明日一早,该记录观中浑天仪反映的天象上报,所以,今晚需提前赶到观中,免得早晨起晚了误了时辰。”
赵暮岚神情微松:“原来如此。”
皇家道观归司天监管辖,司天监的官员常会兼职道观的司观官,乃是个颇为清闲的差使。
“起来罢。”赵暮岚说,“我因公务而来,尚在当值中,论官阶还低于你,无需用皇家的礼数,称我赵知事便好。”
“谢长……谢赵知事!”
宁如晦起身,月白袍子已跪得浸上泥水,也顾不上管,问道:“敢问赵知事来此有何公务?”
“我急需上岛。你可能找到船只?”
“好说,码头上就有好几艘……”
宁如晦望向码头,愣住了:“……船呢?”
“被人割断缆绳放走了。”
宁如晦又气又急:“是谁干的好事?!对了……”他吩咐小厮,“石波,快去看看我的小舟还在不在!”
名叫石波的小厮个子不高,躬腰哈背更显得矮,脸上总带着谄笑。
他麻利地跑向不远处的一丛芦苇,朝里望了望,喜悦地喊道,“主子的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