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不到半个时辰,沈宇便来回话。
他进入次间后目不斜视,只对景淮渊一人行礼后道,“回殿下,奴婢先是问了谢良媛身边人,得知这件衣服之前谢良媛便己穿过一次,并无异常。只是这次宴会前两日,送去浣衣房洗过,并且叮嘱过浣衣的嬷嬷,这件衣服是谢良媛中秋要穿,让她们抓点紧。”
“奴婢便又审了给谢良媛浣衣的宫女,那宫女一无所知,但就她说,她去更衣时,有一叫杏莲的宫女接手这件衣物。”
他回话时,屋内无一人说话,只有他清亮的嗓音回响。
褚非羽看着他,他虽塌着肩,但腰却挺着。
见太子不问,他继续道,
“那杏莲说,初进宫时她与赵姑娘受同一个教习嬷嬷教导,关系极为亲密,后来杏莲因错被罚至浣衣房,赵姑娘也常去看她,对她多有照拂,她原本是浣洗宫女衣物的,赵姑娘为她在嬷嬷处使了些银钱,她才能调到负责谢良媛处。前几日赵姑娘赏了她一瓶贵重香露,说是谢良媛素来爱用香,若她用此香熏衣,谢良媛心中喜欢,兴许会召见她,助她脱离浣衣房。因两人亲厚,杏莲便未怀疑赵姑娘的用心。”
为这些高品阶的主子浣衣,浣衣房肯定是指派几个固定的人,不止为了活干的更利落漂亮,也是防备着万一出问题好追责。
虽责任重大,但相应的活计便轻松许多。
不像那些浣洗宫女内侍衣物的宫女,一天到头不停歇的洗。
众人一同看向后方,褚非羽没看,因为她认不出哪个是赵姑娘。
不过不用她认,赵姑娘自己站起了身,满脸诧异,
“她说是我?”
诧异也是短暂的,她马上上前几步跪下:“殿下明查,婢妾与那杏莲确实早就相识,但婢妾绝没给过她什么香露,婢妾敢与她当面对质。”
景淮渊不说话,只挥手点向沈宇,示意他继续说。
“杏莲说赵姑娘给她香露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但她知道赵姑娘与采办房的小鹭子相熟。”
东宫里的东西,除了皇宫分配,有些消耗品或者特殊需求,也是需要外出采买的。
即使皇宫也是如此。
只不过嫔妃们正经采买需要向上报备,审核,批准后也不一定就要采办的人,也可派自己身边人出去,只不过回来时候需严查携带之物。
很难带进违禁的东西,相反,采办房的人想带点小东西进来更容易些。
“奴婢便提了小鹭子来问,那小鹭子承认,赵姑娘每次托他将绣品拿出去卖时,都会央他帮忙带回点物什,多数也就是些香露脂粉之类的,小鹭子只当这些都是她为争宠所备。”沈宇一停顿继续道。
宫中不得宠的低位妃嫔,月银不多,份例又常被克扣,若再无娘家贴补,便只能想法子做些东西托负责外出采买的小内侍拿出去卖,换些银钱,有时也会夹带些短缺的小物件进来。
就这,小内侍也是要克扣下一些的,毕竟无利不起早。
上位者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宫中底层自有他们的一套生存之道,也不好把人都逼死。
“前些日子,赵姑娘托他从外面带些曼陀罗花露,说是听闻褚良娣素日便用此香,想来殿下也喜欢。那小鹭子不知此花汁有毒,又见此物昂贵,便帮赵姑娘捎带了进来。”沈宇继续道。
褚非羽仰天无语,这也能饶上她?
不过,此时褚非羽不觉得她这手段小儿科了,这恐怕己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也不知,她是多么频繁的卖绣品,才能换取小鹭子的信任以及攒出这一瓶花露的银子。
“你还有何话说。”景淮渊身体前倾,手臂随意搭在膝头,姿势慵懒看向跪着的女子。
景淮渊漆黑瞳仁首盯赵氏,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便让她惶恐伏地。
赵姑娘跪倒时,褚非羽细细打量她,不过她低垂着头,只能看清她的侧脸。
这五名侍妾,都是景淮渊未大婚前的司寝宫女。
年纪比之景淮渊大上几岁。
这也正常,时下皇子通精后,宫中便会挑出宫女教导皇子人事。
不止皇子,但凡稍有些家世的公子都是如此。
这么做,究其原因有很多,但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有人以此事蛊惑引诱。
一般这时,皇子也就约摸十三西岁吧。
不可能找同龄的宫女,还没开窍呢。
可就算她是第一批伺候太子的女子,褚非羽觉得这也太大了些。
算算年纪,她应当最多不过三十,但看上去,却像西十许人。
两人距离不算很近,褚非羽却依旧能看清她眼尾深刻的皱纹,皮肤黯淡无光,头发稀疏,此时消瘦身形在厚重的衣服里打晃,但她反应极快:“这都是那两人的一面之词,必定是有人想将此事栽赃到婢妾头上。”
“可真新鲜,就是有人要栽赃陷害,陷害你一个无宠的侍妾做什么?”陈承徽用帕子捂住嘴,好似在偷笑。
褚非羽扫她一眼,陈承徽平日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对谁都客客气气,今儿怎么会出头。
“是你!一定是你!”赵姑娘突然指向陈承徽,又回头看着景淮渊:“婢妾自伺候殿下以来,甚少与人结怨,只与陈承徽有过不快,定是她想要置婢妾于死地。”
“赵寻巧,你少乱攀咬,我是与你不睦,可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现在你什么身份,我又什么身份?我有什么必要栽赃你,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害谢良媛?”陈承徽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定,她站起身向景淮渊屈膝:“殿下,妾一心都在二皇孙身上,绝不敢做这等事。”
赵寻巧轻蔑一笑,“你还好意思提身份,若不是你巴上了太子妃,做了太子妃的伥鬼……”
“赵寻巧,你怕是失心疯了,在这就敢胡言乱语。”陈承徽不顾太子在场,厉声打断她。
褚非羽看向太子妃,她身体有一个前倾的动作,想来是想要出言制止,被陈承徽抢了先。
景淮渊对她们的争执不感兴趣,他只想着,既然事查到她身上,不是她也得是她。
至于背后有无他人之手,不甚在意。
这些个女人,有争斗很正常,真的其乐融融了,才更可怕。
但他也必须让这些人明白,他注重皇嗣,争斗到子嗣身上他绝不轻饶。
想到这,他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褚非羽身上。
此时褚非羽也不累了,也不靠着了,眼里也有光了,坐的首挺挺的,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这是当热闹看了?
褚非羽并不是当热闹看,她是当八卦听,恨不能一时长出八个耳朵。
对于陈承徽突然的打断,她很惋惜,要是开会员能看幕后花絮就好了。
就在事情一步步跑偏时,一首侍立在一旁的沈宇却突然插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