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渊下朝后便去了羽霄宫。
这消息旁处不提,宁馨宫里的德妃获知后,却了然笑道:“陛下这是心里还在为丁容华的事生气。”
“娘娘明知陛下生气,何必为那丁容华惹陛下不快。”吴嬷嬷坐于榻边,手上正做着一双锦袜,此刻停下针线,担忧问。
“难道我不惹陛下不快,就能再获恩宠吗?”德妃自嘲道,“本宫早己看清,当初陛下把三皇子给本宫,就是最后的情分了。”
德妃收起自嘲,垂眸抚上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似是释然又似是怅惘,“红颜未老恩先断,便是如此。”
吴嬷嬷沉默下来。
陛下近几年虽会来看三皇子,但都不曾留宿过。
昨日好不容易留宿,却并未叫水。
室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吴嬷嬷打破消沉气氛,“什么断不断的,在奴婢看来,子嗣可比宠爱要长久可靠的多。陛下心里是心疼娘娘的,才会把三皇子给娘娘。”
德妃不语,她心里何尝不清楚。
这一切,皆因祖父,因战死的父叔们。
吴嬷嬷看她依旧不愉,继续劝道:“娘娘只看,这宫里的高位主子们,哪个不是膝下有子的,就是没了宠爱,这位份可是实打实的。”
“嬷嬷说的在理,”德妃抬起眼帘,眸中也现出活力,“所以,本宫要为三皇子多做打算。”
说到这,德妃话语中充斥着骄傲:“嬷嬷也看出来了,三皇子爱武,也有天分。”
“是,”嬷嬷与有荣焉,“咱们三皇子小小年纪,射箭就能把把正中靶心,这要让皇上看到,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你看现在宫中这些皇子们,只二皇子与咱们三皇子与太子年龄还算相近,二皇子与太子亲厚,但却在读书上更出色,咱们三皇子尚武,更能避一下二皇子所长,日后才好出头。”德妃分析着。
吴嬷嬷从这话里却听出不对劲,她试探问,“娘娘的意思,想要三皇子去亲近太子?”
德妃知晓吴嬷嬷为何有此一问,让三皇子亲近太子,那她便相当于臣服于皇后。
按以往德妃的性子,必然是不肯的。
可此次皇上越过她,让韫妃与恪修仪协理宫务。
她百思不得其解下,渐渐明白过来。
皇上是不想让她染指宫务,以免她愈加轻视皇后。
“嬷嬷,人强不过命。”德妃黯然道,“皇后出身低,人也不出色,可架不住就是命好,一朝成为太子妃,生下嫡子。眼下看,咱们是无虞,那是祖父尚在。早早晚晚,咱们都要仰人家鼻息。”
吴嬷嬷能理解这话里的意思。
现下还有忠勇公在身后撑着自家主子的气势。
可忠勇公年事己高,人走茶凉,一旦忠勇公去了,即便美誉尚在,可终究不能与现下同日而语。
转念,吴嬷嬷又想到,“既如此,娘娘又为何让三皇子去亲近十一皇子?”
“太子终究还只是太子,现在首要的,是能让皇上看到三皇子。”德妃有些自得道,“皇上看重三皇子了,太子自然也要看重。那太子就不会拒绝三皇子的亲近。”
吴嬷嬷此刻方觉,自家主子真的是稳重周全了许多,她随口附和一句,“依奴婢看,太子殿下仁善,应不会苛待兄弟。”
德妃点点头,只又说道:“只是,不苛待与重用可是两码事。三皇子既然在兵法武学上极有天赋,本宫自然要尽力为他挣出个前程,也不至埋没了他。”
吴嬷嬷多少领会这话里的意思,她忍不住蹙起眉:“可,咱们大邺从未有皇子掌兵的先例。”
“是没有,可咱们三皇子不同,他占了天时人和,”德妃笑容深切,“本宫想过,现下子煜还小,陛下让他做三皇子的武先生,正好能让他们兄弟相处。待三皇子大些,让军中那些旧部叔伯们举荐子煜回北境,三皇子与子煜有这份师徒名分在,再与太子亲厚些,太子是个重情义又耳根子软的,日后再周璇一番,未必不能去到军中。”
吴嬷嬷思虑片刻后,恍然道:“娘娘既然有心让小公子再回北境,自然需笼络住那丁容华,以免他兄长到时阻拦。”
德妃给了吴嬷嬷一个赞许的眼神,补充道,“笼络归笼络,可也不能让她在宫里太过得意,有了此遭,她想要得宠,可就没那么容易。”
吴嬷嬷点点头。
对,若丁容华得了宠,哪还需要像现下如此讨好自家主子。
如此一来,就算丁容华靠着家中,以后能晋升。
即便不需要再依附自家主子,也需要与自家主子报团取暖。
旋即,吴嬷嬷有担忧起来:“现下皇上是看到了三皇子,可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会否心中不悦。”
德妃想了想,摇摇头:“皇后或许会,但太子不会,不仅不会,应当还会赞许。”
见吴嬷嬷不解,德妃解释:“十一皇子再得陛下疼爱,可他身份特殊,日后注定是个闲散王爷,好好优待着便是,太子赞许三皇子与十一皇子亲近,就是表达对十一皇子的爱护,表达对大褚的善意。”
“照娘娘如此说来,陛下对十一皇子的疼爱里,必然也有这些考量。”吴嬷嬷笑道。
关于陛下对十一皇子过分的疼爱。
若说宫里人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再嫉妒,谁也不敢做什么。
谁愿做这个出头鸟,为他人做嫁衣?
主要得不偿失。
即便没有十一皇子,皇上就能格外喜爱自己的皇子吗?
再者,就是自己的皇子不得宠,日后也会是王爷,也能庇护自家母妃。
吴嬷嬷这话落在德妃耳中,却有些自欺欺人之感。
皇上对十一皇子的疼爱,己经远非这些考量可给予的。
还因,她见闻过皇上与景贵妃相处时的场景。
她幽然道:“有没有的又有何妨,有景贵妃这么个母妃,左右十一皇子都会是旁的皇子比不上的。”
吴嬷嬷宽解道:“娘娘也说了,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宫里哪有长久的宠爱呢。”
“原来我也这么想,”德妃看眼吴嬷嬷,“可景贵妃来大邺也快七年了,七年里,我只记得,在东宫时,陛下曾有十数日不曾去看过她,自那以后,你可见过陛下对她有丝毫冷落?不仅没有,她有孕初,陛下只陪着她。在行宫里,更是不召幸旁人。哪怕她生产至今,新人进宫,陛下也不曾宠幸旁人。”
她拍拍嬷嬷的手:“嬷嬷觉得,陛下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