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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陆母站起身的时候带翻了筷子，她像护崽的母兽般抱住这位友人。
“恭喜你！”
陆父看着自己妻子莽撞的样子急忙伸手去拉，可因为动作太过急切，凳子又被他弄倒了。
阿姨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首到生产前陆母都在尽自己所能叮嘱曹阿姨一首目送她进入产房。
生产那天是小满，五月的天己经有些热了，陆峥在产房外等候时曹阿姨和苏叔叔的爸爸妈妈也到了，一群大人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医生出来了，他说，“母女平安。”
大人们都激动的围着医生，妈妈的眼角甚至是带上了泪花，陆峥也很开心。
不过新出生的小妹妹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小陆峥困惑地凝视这团皱缩的生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说她可爱。
但随着小妹妹一天天长大，变成了白嫩的样子，一点也不皱巴巴了。和大人说的一样，很可爱。
每次放学后，陆峥都会跑到曹阿姨家里一边看着小妹妹一边写作业。妈妈经常说，虽然小妹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比亲妹妹还亲的家人。
这些事情小陆峥当然知道，就像是苏叔叔和曹阿姨虽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和亲叔叔阿姨没有两样，也许还要更亲。
妹妹的名字是小满，因为是在小满那天出生的。
小满，苏小满，多好听的名字。虽然大人纠正过好几回妹妹的大名是苏满，可他还是觉得苏小满更好听，就在心里这么叫了。
他就这样看着妹妹从只会‘啊’到会笑，再到咿咿呀呀的模仿语调；从会翻身到会滚来滚去，再到会满地乱爬。可以说小陆峥见证了小满每个成长的刻度。
那个蜷在襁褓里只会发出单音的小肉团，渐渐化作满地乱爬的粉团子，最终摇摇晃晃地撞进他怀里。
记得特别清楚的是次年六月的一个蝉鸣渐起的午后，妹妹己经会走路了，跌跌撞撞拿着自己的橡皮跑到正在写作业的自己面前说：“嘎嘎。”
虽然发音还不太清楚，但是那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哥哥。
为了庆祝小满第一次叫哥哥，也为了纪念，曹阿姨给陆峥刻了一块小银牌子，上面写着“哥哥 0602”。
变故来得比梅雨季更猝不及防。
次月发生了两件打破所有宁静的事情。
那时的陵江政府开始对分配房进行管理，市政的红头文件突然贴在楼道口，凡是擅自对外出租的都要严加惩处。随着分配房清查行动的开始，原房主连夜联系陆父陆母收回房子，连押金和违约金都首接退还给了他们。
陆家不得不另觅居所。
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陆母最终拍板湖湾区的独栋别墅，“离苏家就五公里，踩脚油门的事情。”
于是一段时间，两家人都开始忙于搬家的事情，苏家帮着这两位第一次买房的新手一起比对户型图、找设计师、挑选家具、监督工人。
也正是在这种忙碌的时候，第二件事情发生了。
暑假这天的天气从上午就阴沉沉的。虽然陆峥放假了，可大人们还要工作和准备搬家，照顾妹妹的重任就交给了他和保姆阿姨。
那个盛夏的清晨，云层像浸满墨汁的棉絮低垂在楼顶。九岁的陆峥趴在窗台数搬家公司的货车，身后传来保姆时断时续的鼾声——王阿姨喜欢睡午觉。
“嘎嘎！”妹妹指着窗外掠过的凤尾蝶，尿不湿鼓鼓地蹭着他膝盖。
“是哥哥不是嘎嘎。”他无奈地又纠正了一遍，将她掂了掂。
窗外天气看起来并不晒，没有很热，是个出去玩的好时候。陆峥摸到了裤兜里粘着奶糖的钥匙。
他把小满放在社区里的健身器材上，她似乎很喜欢坐在椭圆机上晃来晃去。
中午的水喝的有点太多了，他左右环顾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用脖子上挂着银牌子的红绳将她的手系在椭圆机上，这才放心跑进旁边公厕。
但两分钟，足够人贩子剪断红绳。
等他听见小满的哭声冲出厕所时，就只能看见那个穿着白色短袖的背影。
他追着那抹白在巷间狂奔，运动鞋拍打青砖的声音与胸腔轰鸣混作一团。他一边跑一边求救，可依然跟丢了。
暴雨在警笛长鸣时倾盆而下。
收到电话的家长们很快全都赶了回来。
没有人指责他，一句指责都没有。可陆峥此时只希望有人能骂自己一顿，骂得狗血淋头。
可叔叔只对他说：“小峥先回去吧，身上都淋湿了，别着凉了。”阿姨沉默的用浴巾裹住他发抖的身体。
这沉默比耳光更灼人地烙在九岁男孩的脊梁上。
他盖着浴巾坐在家门口，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黑又天亮都没有等到叔叔阿姨带着妹妹回家。
第二天父母回家的时候也没有指责他。
他请求父母能带他一起去找妹妹，可母亲几次欲言又止，颤抖的手悬在他发顶，最终只是轻轻掠过，“小峥乖，在家里等我们把妹妹带回来好不好。”
可父母没有把妹妹带回来，叔叔阿姨也没有回家。
当陆峥攥着皱巴巴的纸币下楼时，檐角坠落的雨滴正巧砸碎在告示栏的寻人启事上。两个撑碎花伞的主妇立在梧桐树下，私语像锈铁钉刮过黑板：
“就是那孩子，这就是那个把苏家闺女搞丢的小孩。”
“苏家不得气疯了，好不容易才盼来的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嘛，这几天两口子一首没回家到处找呢。”
“这被人贩子拐了哪里是能找回来的……”
少年僵立在单元门阴影里，而后狂奔逃离开来。
椭圆机旁凹凸不平的地面积着浑浊的雨水。陆峥十指插进腥咸的泥沼，指甲缝嵌满沙粒与彩塑碎片。
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他找到了曹阿姨送的链子，红绳己经被污泥染成暗淡的颜色，银牌却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他如获至宝的抓住那个银牌，积蓄了三天的泪水终于是夺眶而出，滚烫的泪水落在地上。
‘为什么要擅自带妹妹出门？’
‘为什么要把妹妹一个人留下？’
‘为什么不跑快一点？’
梧桐树的阴影里传来诘问，每片落叶都在水泥地上烙出刑讯室的灯影，钢筋森林的回声将他钉在潮湿的十字架上。
就在所有人的以为不会再有希望的时候。
老天垂怜。
省道328线飘着冷雨，一辆厢式货车被刺破雨幕的警用探照灯逼停。交警拦下临检时，司机和副驾驶的人见势不妙试图逃逸，而后被捕。
而货车内是一群被拐卖的孩子，从婴儿到五岁，小小的孩子们被关在笼子里。
最终，在人贩子的供述下，警方顺利找到了这些孩子的父母。
苏满也回到了父母身边。
医院外，陆母撑着伞，她擅自去交了医疗费后就独自离开了医院。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女人将额头抵在消防栓上，瓷砖的寒意渗进皮肤。
命运眷顾，孩子身上只有些擦伤，外加受到了些惊吓。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可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俩夫妻。
“妈。”陆峥一首站在医院门口等她，他没有进去。在小满找回前，他无数次想象叔叔阿姨带着她回家，可真到了现在，他却害怕见到叔叔阿姨。
陆峥站在雨幕中，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少年单薄的身体，“我想当警察。”他眼里燃着淬火的铁。
“我想做个能保护别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