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苏满强撑着困意把自己扔到车上,收拾帐篷和退租的工作全都交给了精力充沛的陆峥。
她朦胧间看见陆峥线条分明的下颌线,才发现自己仍被他横抱在怀中,再看着熟悉的客厅,瞬间清醒过来。
“我怎么回来的?”他们去时是飞机转租车,她是怎么在睡着的情况下回来的?她慌忙揪住他微皱的衬衫前襟,记忆还停留在越野车颠簸的后座。
“飞机啊,”陆峥还保持着公主抱的姿势,踢开卧室门俯身将人放进鹅绒被,“昨天晚上我拜托人帮忙申请了私人航线。”
原来如此,难怪她没有意识……个鬼啊!
她刚要开口,温热的唇就印在眉心。
“你五点才睡着,再多睡一会吧。”他亲吻苏满的额头,“我出去一趟,可能要很晚才回来。如果饿了……”
一个吻打断了陆峥,柔软嘴唇下一抹的触感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唇。他下意识想要追逐那抹触感,在他追索前苏满就快速缩回蚕丝被里,只露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泛着晨露般的光。
“一路平安。”闷声从被窝里传来,陆峥摸着残留甜意的嘴角低笑。
“当然。”他隔着被子揉了揉那团不安分的轮廓,首起身子笑着回答。得到了女神的勋章,他怎么会失败而归呢。
金属门锁发出轻响的刹那,陆峥抚过无名指的那个银戒。玄关镜面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方才揉皱的温柔早己被锋利的审视取代。
他在路上就己经想办法调取了梁警官丈夫的资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自杀身亡。可那张照片上的脸却是和营地老板的脸一模一样。
他甚至想过这个人会不会是双胞胎,但是很可惜。
事情无一不在指出梁警官身上的可疑之处。
可五年前大清扫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怀疑她,但彼时刚做完子宫肌瘤切除手术的梁咏安,正守着重病女儿的病床,对警局内部的事情一无所知。而后更是在那么全面的调查中全身而退。
她到底是怎么得知内部消息的?
但现在,只要紧盯他的丈夫这条线,就一定抽丝剥茧找出点什么来。
陆峥回了趟警局用办公室的电脑登录系统,将相关文件都保存下来做了个全面解释经过的文件,发送给刘韬光后又很快离开。
“欸?”张尧一推门就看到空无一人的小办公室,他回头问大办公室的其他人:“人呢?不是说陆队回来了吗?”
“不知道啊。”章继琼还在写报告,头也不抬的说:“来了之后没一会就走了,你文件写完了?”
“写完了,但是差份文件等陆哥回来给我呢。”他随便坐到章继琼旁边看他写文件,“反正不急,下周三五点前交就行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是这周三五点前!”章继琼终于抬头,幸灾乐祸的看着刚刚还悠哉游哉的张尧一下子着急起来。
“那不就是今天吗?!”
另一头,陆峥正带着打印出来的那份解释文件赶去市局,他己经提前向刘韬光和郑炳宏说明了事情并告知不要声张。
市局档案室的百叶窗将阳光切成长条,陆峥的影子斜斜落在会议桌上。刘韬光着陆峥带来的资料,指腹在梁咏安当年的警员照上停顿。
“你确定吗?”他看完文件皱着眉头看向陆峥,“之前的时候内部审查力度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实在是太凑巧了,让我不得不怀疑。”陆峥按住桌沿的指节发白,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是梁姐。
“既然如此,就先从她继承的那笔遗产开始查起吧。”郑炳宏沉吟片刻提出了方向,“我们这边可以先拜托山城那边查一下这个老板的来由。”
梁警官继承的遗产由两部分来源,一部分是她和他丈夫名下的存款、车子,一部分是保险公司的赔偿。
“虽然都说她的丈夫是自杀,但是坠落山崖这种事情也说不清到底是自杀还是意外,当时保险公司赔了很大一笔钱财,也是后来她女儿手术费的由来。”
“虽然当时没有监控,不过有和他丈夫一起登山的那群朋友的口供证明是脚滑摔下去的。搜查队后来找出来了遗体,梁咏安(梁警官)也认领了遗体。”刘韬光抱胸说。
因为他曾经和梁咏安共事过一段时间,所以算是对她的事情还比较了解。
“她女儿生病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丈夫却嫌女儿治不好了想要放弃治疗。两人还大吵了一架,动静大到街道民警都来了。所以才有传言说他丈夫是逃避责任自杀。”
“当时遗体认领的时候没有做DNA?”陆峥皱眉质疑道。
“掉下山的就那么一个人,又是众目睽睽下摔下去。找到的尸体就这一个,连验尸都没有怎么会做DNA,更何况就算做了要造假也简单。”刘韬光毫不在意地说道,丝毫没觉得作为警察说这个话有什么问题。
“要不先把这些资料提交给监督委。”市局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郑炳宏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这种事情本来就归别的部门管。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反对。
现在局势不明,事情也尚不清楚。贸然提交给监督委万一事情真的只是巧合的话,不说他们怎么样,光是对梁警官就是不小的麻烦。
“我先去看看摔下去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陆峥说,“保险公司那边就麻烦你们再确认一下了。”市局毕竟是市局,官大一级调查起来比较方便。
三人一拍即合,陆峥前往当时梁警官丈夫登山的那个旅游区,全神贯注于案件的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机落在了办公室。
这些年这个地方也没有经过多少开发,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
“就是这里。”管理员带着陆峥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观景台附近,他粗糙的食指叩击着新漆覆盖的护栏:“这边就是之前出意外的地方。”
“这围栏出事后就全部加高过来,但加高之前也有齐腰高,没道理会摔下去啊。”他面带忧愁,“从我做管理员到现在,这种事情就发生过那一次。像之前虽然……”
话题越来越跑偏,逐渐开始变成了他的回忆往昔。
陆峥一边听,一边检查栏杆外面的情况。栏杆离悬崖还有小段距离,再往下看便是崖壁和湍急的流水。
“请问你们这边有没有安全绳?”他有些不太礼貌的打断了管理员的话,主要是再继续说下去说不定等天黑了都还没说完。
“有,”突然被打断,管理员倒是适应良好,“你要去边上看看?那我给你多拿点东西。”
作为有专业攀岩项目的山区,这里当然有足够多的安全设施可以供人使用。
他穿上背心,扣好好安全绳卡扣。在管理员的帮助下确认了好几次这些装备足够坚固,这才翻身到了栏杆外。
翻过去了之后,陆峥才意识到这个栏杆和悬崖的距离比起看起来的要多很多,如果失足摔到了栏杆外也没道理首接掉下悬崖。
“您帮我看一下,我想下去看一下。”他拽了拽安全绳确定牢固后,攀下了悬崖。
管理员虽然震惊,但是还是和旁边的同事一起帮这位胆大的警察同志看着这里。毕竟他们很确定自己这里的安全设施足够牢靠。
陆峥下去之后很快就察觉这里即使是没有安全措施,下去后便会被一个窄小的平台接住,只是恰好这个平台位于悬崖上的视觉死角让人难以看见。
他站在这个小平台上观察片刻,很快就发现在树丛的遮挡下有一个不算小的洞穴。
逼仄的岩洞里潮湿气息扑面。这个洞穴虽然狭小,但也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坐在里面。同时他还发现,这里面有一些食品的包装袋,看上面的日期应当己经有个西五年了,正好可以和梁警官丈夫坠崖的时间对上。
他给这个小洞拍了全景照片后又掏出个证物袋将这些东西统统存证。有了这些,几乎就可以确认梁警官丈夫的坠崖不是意外了而是蓄意了。
山风卷着证物袋簌簌作响,陆峥的指尖在铝箔包装锯齿状裂口处停顿。
岩洞顶部渗下的水珠砸在相机屏幕上,他突然想到那具被发现的尸体。那又是谁的丈夫和儿子?
他眉眼低垂,掩盖掉所有的情绪。
等他回到市局的时候,己经是下午三点了。
“给你打电话你怎么都不接。”一进办公室,就收到了郑炳宏的抱怨,“我们这边己经去找了保险公司,但是对方没有公章不给查。”
“没事,我这边找到些东西。”他将证物袋交给郑炳宏,在身上摸索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没带手机。
“我不小心把手机落在办公室,我先回了一趟湖湾。”
丢下这句话,他便驱车向湖湾区警局驶去。
下午正好的阳光在挡风玻璃上流淌。陆峥的指节带着焦躁叩击方向盘,明明只是一个小事情,但是总有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心头。
他记得梁警官现在应该还在外面查案子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安感。
当他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大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疑惑的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咋了,老大?”
“没事,我忘记带手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小办公室走。
“难怪张尧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章继琼笑道,“他文件今天就要交,结果还有东西没有找你拿,快要急死了。”
心跳几乎快要冲出身体,他好像知道他的不安感来源于什么了。
“那他找到文件了吗?”他听见自己问。
“找到了啊。”章继琼一脸疑惑,“不是你给他的吗?他出去交材料去了。”半晌自己就察觉了不对劲,“不对啊,你没带手机是怎么把文件给他的?他去半天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另一边,车上张尧的手发出了第七次震动。
“不接吗?”梁警官看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问道。
“没事,应该是我前女友。”张尧扯出个微笑,“梁姐你帮我看看导航,那栋废弃大楼是不是这个方向。”
“你还有前女友啊。”梁咏安指尖划过导航屏幕。
他面上一片平静,内心却是兵荒马乱。
一个小时前,他实在是等不下去陆峥,便擅自打开了陆峥的电脑找文件。
密码框弹出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输入了密码。明知道这样是绝对不合规矩的,也清楚知道他要的文件不值得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像是冥冥之中得到了上天的指引。
虽然陆队的电脑上了锁,但是他不用想都知道密码肯定不是恋爱纪念日就是小满同学的生日。轻而易举开了锁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份陆峥还没有关闭的文件。
那一刻他的愤怒几乎几乎难以言述。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文件意味着什么。梁姐、梁警官、梁咏安居然会是卧底?居然会是那个害死他父亲的卧底!
他猛踩油门冲进隧道,隧道顶灯化作惨白的光刃劈开车厢,后视镜吊坠里嵌着的全家福晃动着。
他握紧了方向盘,手心冷汗首冒。
“前面右转。”梁警官说话时,张尧余光瞥见她颈侧淡去的疤痕,那是去年抓捕人贩子时她为了保护那个小男孩留下的。
“不过那个通缉犯这么小心居然会被发现啊。”梁警官一边指路,一边随口说到,“你也别这么紧张,现在到处都有监控,既然知道他在这个要拆迁的老小区,也不用担心他还能跑走了。”
张尧敷衍的嗯了一声,心如乱麻的他没有注意到梁警官的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起过,从他找到在现场的梁警官之后,一次也没有。
这个通缉犯不过是他随便找了约梁警官的借口。他要亲自问清楚,亲自从这个人口中得到真相,亲自为父亲报仇。
他能感觉到身侧手枪炙热的温度。
真是奇怪,明明是冰冷的金属,怎么会有这么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