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谢云泽看到云九栗,拉着她走过来。
那是一块无名的石碑,灰色石碑上,没有照片,没有姓名。
在石碑的前面,人很少,只有姜微和司途生。
“闺女,给丝竹鞠个躬吧。”
姜微看着走过来的云九栗,声音中隐藏着什么。
云九栗半蹲着身体,轻轻地摸了摸那光洁的石碑,就如同在安抚着丝竹。
“我问你。”
“我为什么叫云九栗。”
“你说。”
“小米粒,有饭吃,永远不会饿肚子。”
云九栗就这么半蹲着,嘴角勾起了笑容。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她不是原主,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疼,为什么强烈的悲伤淹没了自己。
她学会了很多情绪,会愤怒,会生气,会高兴,会感动,可……
你为什么要教会我悲伤?
“你问我。”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搭在石碑上的手,一首都没有放下来。
“我喜欢叫你什么。”
“那个时候,你教我三字经,我说,我是六谷,你就是八音。”
“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
她看着石碑,就如看着他的脸。
那么温和,那么包容,不会给自己任何压力,甚至本能相信他。
姜微别过头去,眼泪顺着着脸庞淌下来。
司途生和雷傲的眼睛里,藏着深海一般,不出声,就这么看着。
谢云泽的手,搭在云九栗的肩膀上。
原来……
她都知道。
“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不知道。”
“你说差了辈分,不乐意叫我。”
“你说你叫丝竹,你说你喜欢星星,这边天空真好,晚上一定会看到星星吧。”
云九栗就好像在和丝竹聊天一样,声音轻缓,明明平淡的语气,所有人却能感觉到,波涛汹涌的感情。
“闺女,该走了。”
姜微擦干眼泪,想要扶云九栗起身,她却抬头,带着轻轻的笑,“妈,让我和他待一会,你们先走吧。”
谢云泽站起身,“我送她回学校,让她待一会吧。”
“好。”司途生拍了拍谢云泽的肩膀,然后迈开步伐,离开了。
姜微有些担心,可看到她的故作坚强,最终,也走了。
烈士陵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云九栗看着没有刻字的墓碑,“是怕我知道吗?”
她的手,摸着墓碑的中间,反复在抚摸着他的名字。
“云铁柱,也叫翁著。”
“十年前参加缉毒任务,浑身被烧伤,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三角洲了。”
“他前几年,尝试着联系过首长,后来再无消息。”
“他的身体,在那次大火后,就垮了。”
“又做了脸部植皮手术,他现在的样貌,和他以前的样貌完全不同。”
谢云泽知道她想要听什么,一点点的讲给她听。
“三年前,以丝竹先生的身份,在三角洲成为军师,没有人见过他出手。”
“他的身体,多年透支,早就己经到极限了。”
“这次来参加配额会议的人,都是当年主张开拓华夏市场的人,十年前的悲剧,是他们十个引起。”
云九栗好像在静静地听着,又好像没有听,一首看着那块没有名字的墓碑。
可谢云泽知道,她在听。
很认真地在听。
他能感觉到,她那被淹没的悲伤,他一向能感知到她的情绪。
“小七。”
她的嗓子,是那么沙哑。
身边没有别人,让她失去了伪装,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明明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为什么,这么难过,这么悲伤。”
她抬起头来,好像要寻找一个答案。
只是因为她身体流的血吗?
她就可以为了一个陌生的人悲伤吗?
心好痛,好痛。
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痛,呼吸压制,喘不上气来。
“你就是他的女儿啊。”
“阿九。”
“有一封信,我想,我该给你。”
谢云泽今天带了这封信,就是在犹豫不决,如果阿九不知道,那这个秘密,就这么长眠也好。
可他的阿九太聪明了,怎么会不知道呢?
云九栗擦干眼泪,坐在地上。
“小米粒。”
“那第一眼,你在山坡上,我在椅子上,即使心思百转,我依旧认出你。”
“短暂的错愕,让我心神恍惚。”
“我的小米粒长大了。”
信,写得好像很犹豫,甚至斟酌了很久很久,因为写到这里,纸上落了两滴墨水。
“当天晚上,你夜探基地,我知道你会来,早就支开身边的人,静静等你。”
“你一身黑色运动服,一张黑色的面具,遮掩了半张脸,可你的眼睛,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小米粒。”
“不要为我悲伤,爸爸也不会对你道歉。”
“我们有各自的使命。”
戛然而止,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话好像没有说完……
谢云泽陪在她身边,“阿九,你爸爸不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开心,无忧无虑。”
“可他……”
“太了解你了。”
即使只是短暂的碰触,就留下了这封信,是不是也己经猜到,她己经知道了?
父女两个人,互相隐瞒。
却彼此都知道。
云九栗拍了拍石碑,“丝竹先生,看看人家的牌面,看看你的牌面,没有名字,没有照片。”
“我怕你被欺负,明天就给你补上,好不好?”
她轻轻缓缓站起身,好像透过石碑,看着那个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华夏的人。
清风微微的吹拂,大概就是对她的回应。
天渐渐黑了,天空暗了下来。
一颗颗的星星,终于露出了藏着的脸,一闪一闪。
“这里你会喜欢,有战友,有星星。”
“我走了。”
“一有时间,就会来看你。”
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刚刚的眼泪,留在了这里,也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走吧。”
云九栗站起身,对着那无名的墓碑,敬了一个军礼。
她了解他。
和鞠躬比起来,他更希望看到自己的军礼。
“好。”
谢云泽这一次,伸手,拉住云九栗的手。
看着身后的墓碑,“我会照顾她。”
无声,就如同,丝竹单单叫的那声谢云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