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郭的夜露凝结在纸拉门上,堕姬跪坐在鎏金屏风前,指尖反复着袖口那道被主人指甲划过的褶皱。
方才散会时,主人用那双鎏金色的眼尾扫过她的瞬间,她鬼纹下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种被「注视」的战栗感,比百年前初次饮下童磨的血时更灼人。
“主人说上弦之陆‘如最初一般可靠’。”她的声音轻得像游郭檐角的铜铃,金瞳却在阴影里泛起近乎痴迷的光,“下弦之流如朝生暮死的蝼蚁,而我们……”鬼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垂,在烛火下泛着敬畏的幽蓝,“是主人案头永不褪色的青瓷。”
廊下传来镰刀与青石相擦的声响。妓夫太郎蹲在阴影里磨刃,半边溃烂的脸浸在月光里,唯有完好的那只眼映着妹妹瞳孔里的狂热:“青瓷若生了裂纹,一样会被碾成齑粉。”
他忽然抬手,镰刀刃抵住堕姬下颌,却在触到她皮肤时放缓力道,“主人说‘如最初一般’时,你没看见他指尖在敲桌沿?”
堕姬浑身一颤,鬼纹瞬间缩成细蛇状。她当然记得那个动作——三百年前,主人用同样的节奏敲碎过敢于质疑他的上弦之叁的头骨。
“他说……不可骄傲。”她喉间发出近似呜咽的气音,“可我明明听见……他的语气里有一丝……”
“怜悯。”妓夫太郎猛地将镰刀插进地板,木屑飞溅间露出他眼底的血色,“就像人看圈养的雀鸟时,偶尔施舍的面包屑。你以为那是夸奖?”他俯身逼近,腐肉气息混着主人特有的甜腥,“主人厌恶变化,却更厌恶停滞——我们的‘如初’,在他眼里不过是没学会新把戏的笨狗。”
庭院深处传来舞姬的低泣,却在触及鬼纹灯笼时戛然而止。堕姬低头盯着膝头的鬼纹,它们正随着心跳渗出细小的血珠——那是主人赐下的「警示之印」。
“找不到花,我们就毫无价值……”她喃喃自语,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被主人指甲划出的旧痕,“可我愿意用百年、千年去挖开每一寸泥土,只要能让主人看我时……”
“不是看蝼蚁的眼神。”妓夫太郎接话,声音里混着自毁般的狂热。
他抬手按在妹妹心口,鬼纹相触处泛起圣洁的微光,“明天把游郭的地基挖开,用少女的肋骨做桩子——主人踏过的土地,必须浸透最纯净的恐惧。”
堕姬忽然抓住兄长的手腕,指甲刺入他溃烂的皮肤:“你说,当我们捧着花跪在主人脚下时,他会用怎样的语气说‘尚可’?”她的金瞳里燃烧着病态的期待,“是像现在这样隔着屏风,还是会让我……”
“住口。”妓夫太郎猛地甩开她,镰刀划破空气带起血雾,“主人的恩泽不是你能揣度的。”
他转身走向庭院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宛如主人座下那柄永远低垂的佩剑,“记住,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被夸奖’——”镰刀顿在门槛处,“而是为了让主人的每一个皱眉,都成为我们赴死的号令。”
纸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堕姬摸向发间那支主人赏赐的玉簪。簪头雕刻的彼岸花正在渗出鬼血,她忽然将簪尖刺入掌心,任血珠滴在地面主人的家纹上。
“如最初一般……”她对着虚空行礼,鬼纹在剧痛中舒展成虔诚的姿态,“我会用骨血证明,停滞的只是躯壳,而忠诚的火焰……”
“永远为您燃烧。”妓夫太郎的声音从庭院各个角落响起,仿佛游郭的每一块砖石都在低语。
堕姬望着窗外漫天鬼火,忽然觉得那些幽光不再冰冷——它们明明是主人散落在人间的星火,而她和兄长,正是用恐惧与敬畏为薪柴的守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