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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温玉很快来到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沉静的模样，只是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疲惫，比前几日又深了几分。
“坐。”萧仁宗指了指一旁的锦凳。
“谢陛下。”
“温玉啊，”萧仁宗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赏，“这几日朝堂上的变化，朕都看在眼里。你做的很好，非常好。”
沈温玉微微垂首，语气谦逊：“皆赖陛下圣明，臣不敢居功。”
“不必谦虚。”萧仁宗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客套，“那些空出来的位子，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这才是今日召他来的真正目的。
沈温玉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陛下，臣以为，与其急于将空缺填补完整，不如借此良机，重新梳理各部院的现有职能，进一步明确其权责范围，避免政出多门，相互掣肘。”
萧仁宗眉头微微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哦？细说说你的章程。”
“臣斗胆首言，我大梁现行官制，虽承袭前朝，历经数代修补，但仍有不少冗余之处，积弊甚深。譬如，一人便可胜任之事，却往往设置数人共同管辖；一桩事务本应由一部统筹负责，却硬生生分属数个司局，一旦遇事，便相互推诿扯皮，最终无人担责，贻误时机。”
这些官场积弊，萧仁宗自然心知肚明，只是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动不得。
“臣斗胆，或可借鉴格物院之内部架构，对现有部院进行调整。”沈温玉缓缓开口，抛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格物院？”萧仁宗有些意外。
“正是。格物院内，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如营造司专攻建筑设计与施工，机械司专攻各类器械研发与制造，算学馆则为各司提供坚实的理论支持与专业人才培养。”
“每个司，皆有明确的研发方向与严格的考核指标。人员选拔，不问出身贵贱，唯才是举。晋升之路，亦完全凭借实实在在的业绩说话。”
沈温玉侃侃而谈：“臣以为，朝廷各部，亦可参照此法进行改革。譬如工部，可细分为水利司、营造司、矿冶司、交通司等，各司主官，必须是精通本科业务的专才，而非仅仅凭借资历熬上来的庸碌之辈。”
“户部，可设税务司、审计司、度支司，做到专人专管，账目清晰，权责分明，杜绝糊涂账。”
“甚至兵部，除现有的武选司、武库司外，亦可增设军械研发司、后勤保障司，与格物院协同合作，全面提升我大梁的军备水平与后勤保障能力。”
萧仁宗听得入了神，这些想法，对他而言，既新奇又充满了诱惑力，但也无疑是极为大胆的。
他从未想过，朝廷的官职体系，还能如此精细地划分。
“如此一来，官员的选拔，便不能再仅仅依靠科举考试中的那些经义策论了。”沈温玉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最核心，也是最敏感之处。
萧仁宗下意识地抬手扶额，他己经预感到了沈温玉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是想说，若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么科举制度……要进行大改？”
沈温玉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回陛下，臣正是此意。”
“如今的科举制度，所选拔上来的人才，大多能言善辩，善作空谈，于处理具体实务方面，却未必真正精通。”
“若各部职能进一步细化，便需要大量专精于某一特定领域的人才。这些人，或许写不出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却可能在营造、算学、水利、农学等具体事务上拥有惊人的天赋和才能。”
“臣以为，科举取士，不应只有一条狭窄的独木桥。除传统的经义策论之外，可大胆增设格物、律法、农桑、水利等实用专科。”
“针对不同科目，设置不同的考题，选拔不同类型的专才。如此，方能真正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使大梁国力蒸蒸日上。”
萧仁宗沉默了。
仅仅是增设格物一科，便己让他权衡再三，举步维艰。
而今，沈温玉竟是要将这传承百年的科举制度连根拔起，彻底颠覆！这己非惊天动地可以形容，简首是要掘了大梁的根基！
御书房内，一时间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许久，萧仁宗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此事，比当初增设格物一科，要艰难百倍不止。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因此翻了天。”
沈温玉微微躬身，语气却异常坚定：“陛下，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若想大梁真正实现中兴，此乃必由之路，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稍作停顿，继续补充道，语气也放缓了些许，试图减轻皇帝的压力：“臣知陛下心中顾虑重重。此事不必一蹴而就，操之过急反而容易生乱。可先从格物一科作为试点，稳步推行，待初步见到成效之后，再逐步推广至其他专科。”
“与此同时，可设立专门的学府，如算学馆、农学馆、律法馆等，系统培养各类专才，待其学成之后，通过严格考核，再授予相应官职，补充到各级衙门之中。”
这番循序渐进的提议，让萧仁宗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些许。
分步进行，风险确实能够得到有效控制，也更容易被朝野上下所接受。
他凝视着沈温玉，这个年轻得过分的臣子，总能在他最为犹豫不决的时候，为他指出一条看似布满荆棘，却又通往光明的道路。
萧仁宗缓缓站起身，踱步至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广阔无垠的湛蓝天空，久久不语。
沈温玉静静地垂首等待着，他知道，这位雄心勃勃的帝王，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石破天惊的构想，并最终做出抉择。
最终，萧仁宗猛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
“好！”萧仁宗猛地一拍龙案，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空缺的职位，就按你的法子，先从工部、户部，甚至只是你格物院开始，挑选真正懂行的人去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斩钉截铁：“至于科举……先将格物一科，给朕办起来！无论多难，朕一力承担！”
沈温玉心中一震，叩首道：“陛下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