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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管入手冰凉，带着新铸的粗砺质感，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平衡感。
沈温酌将手中的物事翻来覆去地打量，前端的管口幽深，后端的木柄贴合手型，侧面的扳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巧。
“这……是何物？”他掂了掂分量，沉甸甸的，比寻常佩刀要重些，“如何使用？又有何用处？”
“此物名为火枪。”
“将那细竹筒从后端装填，用通条压实。然后，拉开这里。” 沈温玉示范着拉开击锤的动作，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对准目标，扣动这里即可。”
沈温玉示意不远处的空地：“大哥，去那边空地，试上一试便知。”
沈温酌握紧了火枪，心中疑虑与期待交织。他依言走到空地中央，那里竖着一面破损的蛮夷皮甲，充作靶子。
他回忆着沈温玉的指点，将那细竹筒弹药装入枪管尾部，用通条仔细捣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武将特有的精准与沉稳。随后，他拉开击锤，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到指尖。
举枪，瞄准。
不同于弓箭的张弛，也不同于火炮的点引，这种新的发力方式让他略感新奇。
他屏息，指尖微动，扣下了那弯曲的扳机。
“砰！”
一声短促沉闷的炸响，远没有火炮那般惊天动地，更像是一声被压抑的怒吼。枪身微微一震，一股不算太强的后座力顶在肩窝。
沈温酌甚至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远处的皮甲上，赫然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边缘焦黑，深深钉入了皮甲后的土墙之中。
他几步上前，伸手触摸那孔洞，入手一片滚烫。
这威力……
沈温酌猛然回头，看向沈温玉，脸上的惊愕难以言表：“这……这东西！”
“此物威力如何？”沈温玉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了然。
“穿透力惊人！”沈温酌的胸膛剧烈起伏，竭力平复心中的震撼，“比之寻常弓箭强上数倍不止！温玉，此物……我们能有多少？”
他心中那一点微弱的希望火苗，骤然炽盛起来。若有百十支这样的火枪，何愁蛮夷不退！
沈温玉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十……只有十把？”沈温酌的心，瞬间如坠冰窟，方才燃起的炽热希望，倏地黯淡下去。
十把火枪，对于眼下的战局，不过是杯水车薪。
看着沈温酌骤变的脸色，沈温玉轻轻摇头：“大哥，此物虽只区区十把，若论大规模杀伤，确实远不及火药爆破那般霸道。”
他话锋陡然一转，那股子掩不住的疲倦下，竟透出一股慑人的锐气。
沈温玉倏然抬手，五指虚握，学着持枪的姿势，遥遥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但！它强就强在一个‘准’字！”
“只要对准了那些蛮夷的要害，手指头轻轻一勾。”
沈温玉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噗”响，模仿着那致命的瞬间：“管他什么皮糙肉厚，当场就得去见阎王！”
“而且，绝不像那些炸药包，轰隆一下，敌我不分，连自己人都可能给掀翻了！”
他稍作停顿，言语中透着神秘与狠厉：“最重要的是，它的声音，远比火炮要小，传递不远，尤其是在夜间混战之时。”
沈温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那才叫一个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
沈温酌何等人物，立刻便领会了其中深意。几乎无声，精准狙杀……这不就是……
“偷袭！”沈温酌脱口而出，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我们可以用此物，趁夜摸进蛮夷大营，首接刺杀他们的主将！”
一旦蛮夷主将被杀，敌军必然大乱，届时拒马关之危或可缓解，甚至他们可以乘胜追击，彻底击退。
沈温玉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而且，火枪轻便，易于携带，只要及时更换弹药，便可连续射击。虽然只有十把，但……”他转身走到旁边的木桌，打开一个破烂的木盒。
盒盖开启，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是数百枚己经制作好的细竹筒弹药，以及一堆堆滚圆的铅弹。
“弹药，管够。”
沈温酌看着那满满一盒弹药，心中的沉重略减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沈温酌一拳砸在掌心，“就这么办！”
他看向沈温玉：“事不宜迟，今夜便行动！我亲自带一队精锐，携此火枪，潜入蛮夷大营。温玉，你……”他看着弟弟苍白如纸的脸，以及那微微佝偻的身躯，话语一顿。
沈温玉似是洞悉了他的未尽之语，接口道：“大哥放心，我虽不能亲上战场，但拒马关的防务，以及后续接应，我会安排妥当。”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图纸，又看向那座依旧冒着青烟的土窑：“我会在此处，等大哥的信号。”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无需更多言语。
沈温酌开始仔细盘算行动细节：“蛮夷主帐周围必然防卫森严，十人小队，需得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我们需在子时左右行动，那时守卫最为困乏。入营之后，首扑帅帐，不求杀伤多少兵卒，首要目标便是其主帅。”
沈温玉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补充几句：“蛮夷营地北侧有一处断崖，平日疏于防范，或许可以从那里潜入。我会安排人手在关墙上接应，一旦得手，大哥你立刻发出信号，我会命人擂鼓助威，同时派兵冲击，制造混乱，掩护你们撤退。”
“信号……”沈温酌沉吟，“狼烟太过明显，恐会提前惊动敌人。”
沈温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竹哨，递给沈温酌：“用这个，三声短促，便是我军接应的信号。”
他咳了两声，竭力掩去唇边的血色，继续道：“如果……如果行动不利，大哥，务必以保全自身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温酌接过竹哨，紧紧攥在手心，他看着弟弟，心中五味杂陈。
这最后的希望，他们都在以命相搏。
“我不会有事。”沈温酌的声音低沉却有力，“拒马关，也不会有事。”
他转身，开始挑选此次行动的勇士，每一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隐没，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拒马关。
沈温玉扶着桌案，看着沈温酌领着九名挑选出来的精锐将士，一一检查他们手中的火枪和弹药。
沈温酌最后走过来，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等我回来。”
沈温玉点点头，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