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鼓声如雷,城下杀声震天。
那颗被沈温酌奋力抛出的蛮夷主帅首级,在晨曦下翻滚着,血迹未干,面目狰狞,重重砸落在冲锋的拒马关将士阵前。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是蛮夷头子!”
“大将军斩了蛮夷帅!”
短暂的寂静后,是更为狂暴的欢呼与怒吼。
被压抑了数日的恐惧、绝望、悲愤,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疯狂的战意。
拒马关的兵士们饿狼般扑向食饵,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不足千人的队伍,面对着十数万人的蛮夷大军,竟爆发出吞噬一切的骇人声势。
沈温酌接过亲兵递上的长刀,刀锋在初升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寒芒。他一夹马腹,座下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即如离弦之箭般率先冲向敌阵。
“随我杀!”
“杀!”
喊杀声汇聚成一股洪流,狠狠撞向因主帅暴毙而陷入混乱的蛮夷阵列。
沈温玉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方他大哥一马当先,悍不畏死地冲入敌阵,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那不足千人的队伍,对比蛮夷的汪洋大海,实在太过渺小。
然而,那颗首级,便是最强的强心剂!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战马悲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铁与血的悲壮战歌。
拒马关的将士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每一个都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他们人数虽少,却凭借着一股悍勇之气,以及沈温酌的带领,竟暂时抵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鲜血很快染红了城门前的土地。
沈温玉看着战场,城下己是一片混战,他们的人和蛮夷绞杀在一起,犬牙交错。
可眼下的僵持,对他们极为不利。一旦蛮夷从主帅死亡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重新组织起有效的攻势,这点人手根本不够看。
必须再添一把火!
火药!
还剩些材料,可以立即制作简易版本,若是此时投入战场……
不行!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掐灭。
那样不分敌我的攻击,会将他自己人也一并吞噬。他的人太少了,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损失不起。
沈温玉猛然转身,疾步走向城墙后方的临时土窖,那里,还存着督造火枪剩下的最后一点硝石、硫磺和木炭。不多,但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城墙上,负责指挥弓箭手压制的偏将见沈温玉匆匆离去,又见他片刻后提着几个陶罐返回,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大人,这……”
沈温玉没有多做解释,将手中的几个狼烟罐递给几名臂力过人的弓箭手。
“点燃引线,朝着蛮夷最密集处投掷!”
那几名弓箭手接过陶罐,入手沉甸甸的,罐口用简单的废弃纸张封着,伸出一截引线。他们虽不明所以,但对沈温玉的命令向来不打折扣。
沈温玉又看向战场,目光在混乱的蛮夷大营中逡巡。
他招过一名校尉,压低声音吩咐:“你带十个身手灵活的弟兄,悄悄从南侧小道摸出去,绕到蛮夷大营的东南角,那里应是他们的粮草辎重所在,给我放火烧了它!”
校尉一惊:“大人,此时出城?”
“执行命令!”沈温玉语气不容置喙。
“是!”校尉不敢再问,立刻点了人手,悄然离去。
沈温玉再次将注意力投向城下。
“投!”他断然下令。
几名弓箭手立刻点燃了狼烟罐的引线,奋力将其抛向城外。
陶罐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入混乱的蛮夷人群中。
“砰!砰!”
陶罐应声碎裂,刺鼻的浓黄烟雾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周遭,呛得附近的蛮夷兵士涕泪横流,剧烈咳嗽间,视线一片模糊。
更有火星引燃了干燥的草地和部分蛮夷兵士的皮毛衣物,引起一片惊呼。
“什么鬼东西!”
“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有毒烟!”
突如其来的浓烟和呛人的气味,让本就混乱的蛮夷阵脚更加不堪。
沈温玉见状,心中稍定。这狼烟罐是他利用手头仅有的材料赶制出来的,主要成分是硫磺和一些干燥的刺激性草药粉末,混合了少量火硝,点燃后能产生大量刺激性烟雾,并有一定助燃效果。
杀伤力有限,但制造混乱,效果显著。
城墙上的弓箭手见此物有效,精神大振,立刻将剩余的狼烟罐也一一投掷下去。
一时间,蛮夷大营前沿被数团浓烟笼罩,惨叫与咒骂声此起彼伏。
而就在此时,蛮夷大营的东南方向,一股黑烟冲天而起,随即火光乍现!
“着火了!粮草!我们的粮草着火了!”
有蛮夷兵士凄厉地大喊起来。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己波涛汹涌的湖面,激起了更大的浪涛。
主帅被杀,前路被浓烟阻隔,后方粮草又起火。
恐慌,瞬间蛮夷军中蔓延。
一些蛮夷兵士开始动摇,他们本就是被主帅的威望和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此刻帅旗己倒,军心彻底涣散。
“跑啊!没活路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便有蛮夷兵士丢下兵器,调头向后方逃窜。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溃败,开始了。
一些稍有组织的抵抗,在沈温酌率领的如狼似虎的拒马关精锐冲击下,也迅速瓦解。
沈温酌浑身浴血,手中长刀翻飞,每一刀劈出,都带走一条蛮夷的性命。他如同一尊杀神,所过之处,蛮夷兵卒纷纷避让。
一名蛮将策马迎上,试图挥刀抵抗。
沈温酌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长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迎上,咔嚓一声,竟将对方的弯刀从中斩断!余势不减,刀锋划过蛮将的脖颈。
那蛮将双目圆睁,捂着喷血的喉咙,从马背上栽落。
沈温酌反手夺过对方无人驾驭的战马,翻身而上,将手中染满鲜血的长刀高高举起,指向蛮夷大营深处。
“拒马关的勇士们!随我踏平蛮夷大营!”
“踏平蛮夷大营!”
“报仇雪恨!”
残存的拒马关将士们爆发出惊人的呼应,士气如虹,追随着沈温酌的背影,向着溃散的蛮夷追杀而去。
晨曦彻底撕裂了夜幕,金色的阳光洒在这片修罗场之上,将遍地的狼藉与鲜血映照得格外刺目。
一场原本被认为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的绝望之战,因为一场惊天刺杀,因为沈温玉的奇谋布置,因为拒马关将士们悍不畏死的血勇,竟硬生生扭转了风向。
不足千人的大梁残兵,追逐着数万溃散的蛮夷,这场面,何其荒诞,又何其壮哉!
喊杀声渐渐远去,拒马关前,只余下满地狼藉和呛人的硝烟。
沈温玉站在城墙上,看着潮水般退去的蛮夷,以及他大哥率军追击的背影,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是连日殚精竭虑,己到了极限。
这场战争终于胜利了,但与之付出的代价确是不菲。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得胜还——”
嘹亮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夹杂着将士们兴奋的呼喊。
沈温玉精神一振,扶着墙垛,望向关外。
烟尘滚滚中,沈温酌率领着队伍,正向拒马关返回。他们人数依旧不多,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煞气与疲惫。
许多人身上都挂了彩,但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城门再次缓缓开启。
沈温酌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长刀往地上一插,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墙方向走来。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污与尘土,脸上也有几道血痕,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几步登上城墙,来到沈温玉面前。
兄弟二人对视,皆是满身风尘,满眼血丝。
沈温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上前一步,伸出沾满血污的双臂,用力抱住了沈温玉。
那拥抱,沉重而有力。
“温玉,我们……赢了!”
沈温玉回抱住兄长,是啊,赢了,以一种惨烈的方式。
接下来,是时候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