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静养,沈温玉苍白的脸庞终于恢复几分血色。
宫中汤药不断,加上根源寿命足够,表层的身体虽仍虚弱,但内里实际己无大碍。
眼下虽不到寒秋,沈温玉却早早捧着暖炉,眼神放空地呆呆坐在窗前。
也不知,这皇帝什么时候能让他离开皇宫。
是的,离开。
沈温玉现在的身体除了修养,也无需御医出手吊命,而这皇帝仍把他“安置”在偏殿,说不是变相的软禁,又是什么?
他着温热的手炉,心底盘算着脱身之策。
正想着,一个内侍静步走来:“沈侍读,皇上请您往御书房一叙。”
沈温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心道该来的总会来。
皇帝终于是忍不住了,也好,他也得给自己的寿命想些法子多增加一些,万不得到这般地步,受制于人。
御书房内,萧仁宗放下朱笔,目光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上移开,落在躬身立于下首的沈温玉身上:“身体可好些了?”
沈温玉躬身:“谢陛下挂念,己无大碍。”
萧仁宗点点头:“你在瓠子口舍身堵堤,护佑一方百姓,功劳卓著。”
他顿了顿,语气平缓:“朕听太子说了,若非你当机立断,后果不堪设想。你想要什么赏赐?”
“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乃臣子本分,不敢居功请赏。” 沈温玉垂首应答,语气不卑不亢。
“臣子本分?”萧仁宗语气意味深长,“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可不是寻常侍读的分内之事。”
沈温玉沉默不语。
皇帝笑了笑,语气缓和:“有功便赏,有过则罚,这是规矩。这样吧,赐你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臣,谢陛下隆恩。”沈温玉再次行礼。
赏赐过后,气氛微妙地安静下来。
萧仁宗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你在瓠子口所用的堵堤之法,颇为新奇。尤其是那种混合石灰、黏土、河沙的奇物……”
来了。
沈温玉心头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回陛下,情势危急,臣也是无奈之举。只是将寻常所见的材料胡乱混合,侥幸成功罢了。”
“侥幸?”萧仁宗放下茶盏,声音里带了点意味不明,“能抵挡滔天洪水的‘侥幸’,可不多见。朕听闻,此物遇水则凝,坚硬胜石。”
他果然查得清楚。
沈温玉维持着恭敬:“陛下明鉴。臣当时只想着尽快堵住缺口,见石灰遇水发热,黏土遇沙增固,便大胆尝试,未曾想真有奇效。”
他将功劳归于急中生智和运气,绝口不提配方来源。
萧仁宗身体微微前倾:“此物若能善用,于国于民,皆是大利。修桥铺路,巩固河防,甚至……城墙关隘。”
沈温玉垂眸:“陛下圣明。此物虽看似有效,但配比、工艺尚需摸索,贸然大规模使用,恐有隐患。”
他在赌,赌皇帝对这东西的兴趣,远大于对来源的追究。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萧仁宗缓缓开口:“沈爱卿所虑甚是。新技术,总需反复验证。”
他话锋一转:“朕意,设立‘格物司’,暂挂于工部名下,独立运行。专司研制、改良、试用此类之法。”
沈温玉猛地抬起头,皇帝难道……
萧仁宗继续:“‘格物司’司正一职,便由你,沈温玉,来担任。官阶暂定正五品。”
从侍讲到司正,连升两级,还执掌一个新设的关键部门。
这不像是简单的试探。
更何况,皇帝没有说的是“此类”,他打的不单单是这水泥的主意。
“臣……资历浅薄,恐难当此重任。”沈温玉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迟疑。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萧仁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工部,朕己打过招呼,他们会派些得力人手协助你。人手、场地、钱粮,皆由户部、工部调拨,你放手去做。”
一方面,是掌控。
将这神秘的技术牢牢控制在皇家手中,由沈温玉负责研发,成果却归于朝廷。
另一方面,也是考验。
看看沈温玉究竟还有多少“奇思妙想”,看看他是否有管理实务的能力。
最重要是,这沈温玉究竟站在哪一边。
沈温玉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之色:“陛下如此信任,臣……纵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他深深拜伏:“臣,领旨谢恩!”
目的达到了。
皇帝果然对水泥的巨大潜力动心,甚至不惜为此单独设司。
虽然比他想象中的力度更大,但也更加方便了他的行动。
有了官方的支持,不仅水泥的推广将势不可挡,更多的科技,只要他肯花寿命点亮,随之而来的价值将不可估量。
那可怜的、次次捉襟见肘的寿命,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
萧仁宗满意地看着伏在地上的身影:“起来吧,朕期待你的成果。”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沈温玉起身,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退出御书房,沈温玉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
现在,他手握格物司,执掌跨时代的技术之研,皇帝这是亲手把他博弈的资本递到了他的手中。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了。
寿命,权势,他都要牢牢抓在手中。
【如何,我早就说过,至高无上、改朝换代,这是你的命。】系统幽幽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沈温玉恍然了一下,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的心境竟然变化得如此之大,他再也不是那个只想躲在父兄身后的纨绔子弟,而是被迫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命。】
踏出宫门前,沈温玉微微撇头,余光看向了那个庄重威严的皇宫。
他挑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这出戏,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