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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书铭。”沈温玉扬声传唤。
“哎，大人。”王书铭应声，脚步匆匆从隔壁赶来。
“外院那批瓠子口来的人，调些去杂料库。”
“大人，杂料库那边……”
“库里都是些废弃皮料、麻筋，还有之前剩下的桐油、胶漆。让他们去分拣、清理。对外就说，格物司想试试做些耐磨的东西，或许能修补车马舟船用。”
沈温玉语速平稳，指令清晰，却巧妙避开了军靴二字。
“是。”
他略作停顿，补充道：“寻些由头，让他们多接触些不同的料子，记下哪些更耐磨、耐泡。做得自然些，就当是日常杂务。”
王书铭心领神会，领命退下。
沈温玉指尖划过桌面冰凉的图纸，调动系统界面。
【初级耐磨材料配方】、【基础鞣制改良技法】……一连串选项浮现。
他没有立刻兑换。
这些东西，现在还不是时候拿出来。
他在等，等那群人，在触碰到这些“可能”有用的物料时，会不会不经意间，露出狐狸尾巴。
接下来的日子，格物司外院那群来自瓠子口的乡民，便开始了新的劳作。
他们被指派去整理角落里积满灰尘的杂料库。
面对那些散发着霉味和异味的废弃皮料、纠缠不清的麻绳、半凝固的桐油，他们竟无半句怨言。
依旧是那副埋头苦干的模样，将皮料按大小、软硬归置，把纠缠的麻筋耐着性子解开、理顺，用粗布巾仔细擦拭蒙尘的油桶、胶罐。
负责盯梢的人回报，这些人干活极为本分，甚至会主动将一些看似还能用的皮料边角收拢好，将断掉的麻绳重新搓接起来。
他们私下里，说的还是那些家长里短，念叨着家乡，或是盘算着这点微薄工钱能给家里添置点什么。
一切，都寻不出半点破绽。
既不好奇这些材料的用途，也没有试图暗中传递讯息的迹象，甚至连多余的打量都吝啬给予。
佛他们骨子里，就只是一群淳朴、勤劳，只想凭力气换顿饱饭的普通灾民。
沈温玉听着心腹的回报，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
太静了。
静得反常。
要么，这些人当真清白如纸。
要么，他们背后那股势力，手段高明得可怕，懂得如何将最锋利的棋子，伪装成路边最不起眼的石块。
若是前者，他倒乐见其成。
可若是后者……这份滴水不漏的隐忍和耐心，实在让人心底窜起一股寒意。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试探与胶着的等待中，又过十余日。
京城的天暗暗沉沉，却仍不见一片雪花飘落，连呼出的气是一股呛人的干燥，刮擦着喉咙，带来无端的烦躁与憋闷。
徐辉那边，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音讯。
既不来催军靴的进度，也不再遣人过来“请益”。
这种异乎寻常的沉寂，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沈温玉放下手中的账册。
不能再等下去了。
无论徐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既然接下了改良军靴的差事，面子上总得有所交代。
一首拖延，反而授人以柄。
“备车，去兵部。”
马车缓缓行驶，最终停在庄严肃穆的兵部衙署门外。
沈温玉拢了拢衣襟，在侍从的搀扶下，正准备下车。
恰在此时，兵部衙署那扇厚重的大门“吱呀”开启，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官员走了出来。
为首那人，看年纪五十上下，面相竟颇为和善，甚至带着几分富态，与这执掌军国利器的衙门透出的铁血气息，显得格格不入。
那官员正含笑与身边人低语，脚步从容。
就在沈温玉的脚即将踏上地面时，那官员似有所感，不经意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仅仅是一瞥。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但沈温玉的动作，却在这一瞬间僵住。
那一眼，看似随意，轻轻掠过他的马车，掠过他的人，未做分毫停留。
可在那和善面容的深处，沈温玉却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深寒，那是平静湖面下，不见底的幽邃与冷漠。
不是锐利，不是审视，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万物为无物的漠然。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因连日思虑而变得多疑。
那官员己经转回头，继续与旁人谈笑风生，安然登上了门外候着的暖轿，在一众随从的护卫下，缓缓离去。
沈温玉站在原地，寒风瑟瑟。
兵部尚书，赵阁望。
他认得此人。
那日边关急报，是他在朝堂上声嘶力竭、捶胸顿足，一副恨不得亲自提刀上阵的忠勇模样。
可刚才那一眼……那一眼里的东西，与朝堂上的激昂判若两人。
是错觉吗？
两种全然不同的姿态，在沈温玉脑中重叠，形成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他收回视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吩咐车夫：“先回格物司。”
侍从不解：“大人，不去见徐郎中了？”
沈温玉未作解释，只转身重新钻入马车，放下了厚重的车帘，将外面的寒风与喧嚣，连同那道挥之不去的目光，一并隔绝。
车内，暖炉的温度也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莫名的寒意。
赵阁望……徐辉……兵部……
一根无形的线，似乎将这些人和事悄然串联。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冰冷且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难不成，这看似不起眼的格物司，竟在不知不觉间，己被卷入了一场精心布局多年、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