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却也成了无形的枷锁。
沈温玉躺在庭院的藤椅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
阳光暖融融地洒下,驱散了几分深植骨髓的寒意。
不远处,两名宫中派来的护卫如雕塑般伫立,气息沉稳。
廊下,御医正与福伯低声交代着药材的细节。
柳知秋端着一碗参汤,步履轻缓地走近,眉宇间的忧色从未散去。
这日子,安稳得近乎奢侈。
自那夜惊魂之后,皇帝的旨意如同一道护身符,将沈府与外界的风雨暂时隔绝。
刺杀案交由刑部彻查,虽未有明确结果,但至少短期内,无人敢再轻易动手。
沈温玉小口啜饮着参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暖意与舒适。
他看似闭目养神,意识却早己沉入脑海深处的系统界面。
【可用寿命:5个月零5天。】
这是昨日的数据。而现在……
【可用寿命:5个月零6天。】
几日前尚不足三个月,如今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反而无声无息地增长了。
这几日他时刻留意,那数字并非有规律的增长,只是偶尔便会向上跳动,幅度不大,有时一天,有时几天,断断续续,却从未停止。
就在刚才,又跳了一下。
难得天色正好,闲来无事,沈温玉盯着不断增长的寿命沉思。
系统仍对此闭口不谈,这如何增加寿命,还需他自己摸索。
沈温玉细细回想,都察院那日,他大庭广众展露锋芒,而后,收到了20天的寿命。
最多的3个月,是从皇宫出来后,一次性补充。
难不成,这寿命的增加和那些官员有关?
3个月……是皇帝!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他闭门不出,这断断续续的寿命又从何而来?
【寿命增长的原因是和朝臣相关吗?】沈温玉在心中尝试询问。
【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询。】系统依旧是那副毫无波动的电子音,公事公办。
又是这样。
这系统,总在关键信息上故作神秘。
沈温玉压下心头那点受制于人的不快。
算了,增长总比减少好,这具破败的身子,多活一天,便多一分博弈的本钱。
更何况……他看着母亲的背影,他还想多活些日子。
蓦地,院墙那边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窸窣声响,还夹杂着几声憋着劲儿的闷哼。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吭哧吭哧地爬上墙头,动作笨拙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灵活,正是工部尚书家的那个宝贝疙瘩,顾睿习。
顾睿习扒着墙头,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藤椅上的沈温玉,眼睛一亮咧开的嘴角刚扬起又赶紧收敛,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一番,才压低嗓门喊道:“温玉!温玉!”
沈温玉眼皮都懒得抬。
这家伙,沈家出事那几日,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现在风波暂息,他倒是冒头了。
顾睿习见他不理,有些急,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整个人挂在墙头上,活像一颗硕大的冬瓜。
“哎,你别不理我啊!”
沈温玉掀开眼皮,这才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顾大公子,稀客啊。前些日子沈家门可罗雀,怎不见你来?”
顾睿习一张胖脸顿时垮了下来,手一松,差点从墙头上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三两步冲到沈温玉跟前,急赤白脸地嚷嚷:“冤枉!天大的冤枉!”
他呼啦一下撸起袖子,露出白胖的手腕,上面几道淡淡的红痕清晰可见:“瞧瞧!瞧瞧!沈家出事那天,我刚要出门,就被我爹给捆了!五花大绑,结结实实捆在房里,还派了八个壮丁看着!他说什么都不许我出门掺和,怕我给你添乱,更怕……怕连累我们顾家!”
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去,有些不好意思。
沈温玉目光在那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上停留片刻,看着确实像是被粗绳捆绑留下的痕迹。
那顾老狐狸也是舍得。
这小胖子,虽说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关键时刻倒还算有几分义气。
心底那点刻意提起的冷淡,悄然散去。
顾睿习见沈温玉不说话,以为他不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锦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献宝似的递过来。
“你看这是什么!”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我从我爹库房里顺出来的!说是……千年人参!我也不懂,反正是好东西,你身子虚,赶紧拿去补补!”
那锦布一看就是随手扯来应急的,边角还带着毛边。
沈温玉看着那包东西,又看看顾睿习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
真是个……傻小子。
“行了,赶紧收起来。”沈温玉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下次从正门进来。这墙头要是被你压塌了,我可没闲钱给你修。”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在他唇边一闪而过。
顾睿习顿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地将人参重新塞回怀里,然后毫不客气地拖了个小杌子,凑到藤椅边坐下。
“温玉,你现在可了不得,是咱们京城里响当当的大名人了!”顾睿习压低了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他打听来的消息,“登闻鼓鸣冤,翻陈年旧账,智斗吏部尚书!啧啧,外面那些说书的都快把你讲成神仙了!什么‘算无遗策沈二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还有更玄乎的……”
名人?说书的?
沈温玉心中一动。
结合那两次……原来如此。
是信任?信仰?还是名声?声望?
无论是什么了,这些日子来源不明的寿命,恐怕就来自于这些市井间的流传和议论。
他的事迹被编成故事,在茶楼酒肆传播,无形中提升了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才带来了持续不断的寿命。
只是传播如此之广,也不过两个月余。
这兑换比例,真是不敢苟同。
“哦?还有哪些玄乎的说法?”沈温玉配合地问了一句,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几分兴趣。
顾睿习说得更起劲了:“还有人说你其实是文曲星转世,命中注定要匡扶社稷!更有甚者,赌咒发誓说亲眼瞧见你那天进宫时,身上笼罩着七彩霞光……”
沈温玉听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吹捧,只觉得有些好笑。
“对了,还有件事。”顾睿习忽然想起什么,凑得更近了些,“你听说了没?就前几天,京郊不是下了场冻雨吗?倒春寒!桑河下游好几个村子都遭了灾,田里的秧苗冻死了不少,房子也塌了几间。听说……还冻死了几个人真是造孽。”
倒春寒?遭灾?死了人?
顾睿习还在兴头上,沈温玉听着,脸上的淡笑却己收敛。
他想到了他的命。
既然说书人都能带来不断增长的寿命,那天灾人祸,若自己能介入,譬如揭露救灾不力,或是献上良策……
这,是否也能转化为寿命?甚至,比听说书故事来得更快、更多?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沈温玉心底悄然成形——他要亲自测试这系统的运作规则。
这不仅仅是为了苟活,更是为了……洞悉这个世界某种潜在的运行法则。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精准地把握寿命与各类事件之间的关联。
顾睿习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京中的其他新鲜事,沈温玉却有些走神了。
他的思绪,己然飘向了京郊那些遭受冻雨侵袭的村落。
“行了,说了这半天,嘴皮子都干了吧。”沈温玉适时打断他,指了指旁边的石桌,“自己倒茶喝。我有些乏了,想歇会儿。”
顾睿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口干舌燥,嘿嘿一笑,麻利地起身去倒茶。
沈温玉重新闭上眼睛,阳光依旧温暖,但他此刻思考的,却是那场冰冷的倒春寒,以及关乎他能否长久活下去的契机
测试一下吧,他对自己说。
就从这场冻灾开始。
顾睿习喝完茶,见沈温玉似乎真的倦了,便很识趣地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叮嘱他好好休息。
沈温玉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庭院恢复了宁静,只剩下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护卫偶尔挪动脚步的轻响。
薄毯之下,沈温玉的手指无声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藤椅扶手。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介入其中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