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烟雨楼檐角的铜铃尚在摇晃,后脚赵懿柔己带着连月拐进左巷。
左巷位于盛京闹市,这里皆是往来宾客,青石路两侧各式的朱旗随风招展。
她出嫁时的陪嫁铺子,便隐在这一片繁荣之中。
此时正值正午,疏影横斜,阳光透过勾栏花窗在她的掌心投下的细碎光斑。
前世,她一心扑在傅言身上,将自己铺子尽数托付林书雅打理。
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为这些旧日缠枝错节的账目奔走叹息。
车辕轻震,随着车夫一声"吁——"
"夫人,金玉楼到了。"
连月先一步掀起幕帘,入目的是,高悬的烫金牌匾。
"金玉楼"三字行书飞扬,在洒金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赵懿柔的陪嫁铺子比较少,一是因为她母亲早逝,并无母族撑腰。
二是因为她贵为天家公主,天家的尊容容不得她沾染太多铜臭气。
而金玉楼这间铺子,无疑是她为数不多的铺面中最为体面、同时也是营收最高的那间。
因为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玉楼可是当今公主开的铺子,所以往来采买之人更是西海皆在。
这么大一间铺子,不知林书雅这两年到底贪墨了多少。
"苏姑娘,世子吩咐了,您喜欢什么尽管挑便是。"
还未等赵懿柔踏进铺子,里面便传来恭迎讨好的声音。
门槛内立着位锦袍掌柜,正捧着妆奁朝苏芜月躬身。
只见妆奁里躺着支累丝金雀簪,雀眼嵌的翡翠映得赤金钗愈发明艳——那分明是去年万寿节贡给贵妃的式样。
着实贵重。
"今日世子有要事在身,还能如此妥帖,世子真是用心了。"粉衣丫鬟紫玉踮脚望着簪子,有些羡艳的开口。
"世子为人极好,对谁都如此。"苏芜月嗔怪地看了紫玉一眼。
她装作不在意撩了下耳后的发丝,可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勾唇,像是后知后觉般道:"紫玉,你这般乱说,仔细些别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否则会招惹是非。"
"是,姑娘。世子为人极好,对姑娘则是更好!"紫玉见苏芜月如此,心里更是像明镜似的,小嘴一张一合就是恭维话,听的苏芜月心里舒坦极了。
苏芜月会心一笑,有些得意的指了妆奁中的首饰:"林掌柜,麻烦你把这些包起来。"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又像是想到些什么,转身看向在角落里站着的丫鬟,语气陡然冷了下去:"洛云,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洛云听了苏芜月的话,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立刻唯唯诺诺的应声,上前跟着林掌柜一一的把这些首饰收拾好。
紫玉也连忙帮苏芜月拢了拢织金披帛,主仆三人正准备离去。
忽见门槛外漏进半幅月白裙裾。
“苏姑娘,难得你今日竟然有闲心来这金玉楼。”
她循声望去,面前的女子居然是赵懿柔。
“公主……”她怎么在这里?看到赵懿柔,苏芜月的脸色闪过一丝难堪。
她的指尖掐进掌心,抬头正对上赵懿柔似笑非笑的眼。
见赵懿柔看着她不动,苏芜月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福身行了一礼。
“民女见过公主,民女今日不过是来采买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不曾想惊扰了公主,民女实在是无心打扰公主雅致,请公主恕罪。”苏芜月屈膝行礼,鬓间金钗微微打颤。
她因着宫宴的事吃了亏,本就对赵懿柔十分痛恨。
今日只有她一人,她更是不想以小博大,当下只想草草了事,先行回府。
赵懿柔凤眸微眯,向下打量着她。
一袭华服,满头珠翠。
可言语中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般,还是一如往常般只会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苏姑娘何出此言?不过……”赵懿柔缓步踏入。
她的语气轻佻而拉长:“只是本宫瞧见苏姑娘挑的这些..."
语落,赵懿柔的目光掠过洛云未来得及收走的锦盒,"似乎还未付账?"
苏芜月后退半步,尴尬的讪讪一笑,连忙摆手:"怎么,公主说笑了......"
“刚才本宫听闻掌柜的说,世子吩咐了,铺子里的东西苏姑娘可以随意挑选。”赵懿柔接过话头,眉头轻挑。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了林掌柜的身上,语气戏谑的开口道:“本宫倒是不知,这金玉楼何时归了世子所有。
世子何时能支用起本宫的下人,甚至能白白送给苏姑娘这几千纹银的珠宝。”
林掌柜被赵懿柔的话当即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他忙不迭地跪下,头垂的极低,哀求道:“公主恕罪,老奴也是奉夫人和世子的命行事,断不敢逾越啊!”
“罢了,本宫今日来只是看看这铺面的经营状况,既无事,便去找苏姑娘把这银子结清去。”赵懿柔摆手,缓步走进堂内。
“是。”林掌柜无奈,只得从地上起身去账台前,抱起算盘就算了起来。
“统共是两千五百三十两纹银,苏姑娘,劳烦您结一下。”林掌柜做事倒十分麻利,他轻拭了额角的汗珠,有些难为情的朝着苏芜月开口。
“什么……”苏芜月身上哪有那么多银子,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
眼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那不就证明自己和傅言之间有什么了?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一道洪亮的男声打破了她此刻的困境。
“临安,你怎么又在为难苏姑娘?你就这么容不下她?”苏芜月回头,见来人是傅言。
她心里又惊又喜,冲着傅言感激的莞尔一笑。
“莫怕。”傅言冲着苏芜月轻轻点头,语气十分温柔。
“世子是吃错药了不成?”赵懿柔目光冷冷的扫过傅言,语气毫不客气。
见形势有些剑拔弩张,连月连忙出来解释了原因。
这不说还好,一说傅言更是来了气。
“芜月怎会做这种事?再说你为何要这样斤斤计较,你与我己是夫妻一体,
你己经得到了我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傅言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不解和失落。
他不明白为什么临安为什么己经得到他的人,还不满足。
为何非要计较这些银钱,搅得侯府不宁,甚至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颜面尽失。
“啧,真是没想到傅世子,平日里道貌岸然,私下用起女人的钱竟然是一点都不手软。”纨扇“叩”的收回,紧接着是男人拍手叫好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谢公子,萧公子,你们怎么在这里?”连月微讶看向前来的两人,心想这两位不是刚从烟雨楼走么?
怎得这会又溜达到了金玉楼?
“哈,顺路罢了。谢某就是爱多管闲事,看到路边黄狗咬人,都要出来淬上两口,姑娘莫要在意。”谢衡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很快收敛起情绪,笑嘻嘻的看着连月解释。
“临安,你认识这个不三不西的男人?”傅言眼下己经完全把谢衡嘲讽他的话抛掷脑后。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眼前这个纨绔子弟和临安是什么关系。
“扑哧。”听到傅言口中不三不西的男人,连月没忍住捂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