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太师先帮本宫送翠竹去看大夫。”赵懿柔扶着尚有些眩晕的翠竹,不由多想,当下便做了决定。
她的指尖刚触到翠竹滚烫的额角,便被玄欲覆手拦下。
玄欲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往日里那般冷静自持的她,此刻眉低垂眼里噙满担忧。
他的心里轻轻喟叹,低眼看了鎏金短刃上尚未凝干的蜡油。
下一秒,指节叩在她腕骨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现在不是看大夫的时候。”
闻言,赵懿柔缓缓抬眸,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
连月攥着湿透的帕子,担忧的瞧了一眼翠竹,反驳道:“可翠竹咳得厉害,方才在火场里呛了烟……”
“呛烟死不了人。”玄欲打断。
“但你家公主若此刻带着一身碳灰味招摇过市,不出半个时辰。全侯府都会知道是公主放火烧书阁,不慎灼伤侍女。”
赵懿柔指尖一顿,首首的看向玄欲。
他的侧脸在残阳下勾勒出冷锐的线条,那双眸子此刻覆着冰:“林氏引你入书阁,是笃定你今日会烧死你。
门窗焊死、火势骤起,这每一步都算准了要你葬身此地。”
“可为何……”赵懿柔喉间一紧。
她有些费解:“她若想杀我,何必用如此周折的手段?”
“周折?”玄欲低笑一声,弯腰拾起地上半片烧卷的书页,“你以为这书阁只存侯府闲书?方才火势最旺的西侧书架。
藏的是右相一派多年来通敌的密信与账册。”
他指尖碾过焦黑的纸灰,“林氏一石二鸟烧死你,可除了眼中钉;
若你侥幸逃出,这火烧密档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便是动摇皇权的死罪。”
连月惊得后退半步:“通敌密信?夫人她……”
“她背后站着谁,你该比我清楚。”玄欲将纸灰抛向风中,目光如刀划向赵懿柔。
“你父皇近年肃清党派,傅侯府早成惊弓之鸟。林氏今日若成了事,既能讨好主子,又能让傅言顺理成章继承侯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寒意:“多谢太师提点。连月,扶好翠竹,随我去东跨院耳房整理衣物。”
“公主!”连月急道,“那边靠近前院,万一……”
“就要靠近前院。”赵懿柔打断她,瞥了眼裙摆处灼烧的整齐破口,“林氏想让我死在此处,自然不会派人守在明处。”
“只是太师,此事还需你协助我。”赵懿柔语落。
她抬眸望向玄欲,眸底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却在望向他时,刻意敛去了公主身份惯有的疏离,眉心微蹙间竟带了几分恳求。
她没用 “本宫”。
这细微的称谓变化像枚投入寒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极淡的涟漪,快得如同错觉。
他能看到她腕间被自己拽出的红痕,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她发间残留的烟火气。
方才书阁里她挡在侍女身前的模样突然与多年前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
“公主先行吧,在下自然会竭尽全力。”他颔首,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握剑的指节微微收紧。
“主子?我们……”洛风见人救出来了这才出言提醒。
“你且派人去盯着,务必保证安全。”玄欲薄唇微敛。
“……”洛风梗着脖子,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停顿片刻,愣是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了进去。
不出赵懿柔所料,此刻东跨院的护卫丫鬟全都被派去了外院看守。
这一时半会儿不仅没法灭火,东跨院更是无人值守,三人找了一个侧边的耳房。
刚成婚时,因为东跨院距离林氏院子近,那时林氏总是身子抱恙,而傅言又身在关外。
她为了照顾林氏,特意在东跨院住了足足三个月。
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确是差点死在林氏的手笔下,不过好在这里曾有一些她放置的衣裳。
她长舒一口气,心里的胆寒还未散尽,铜镜里却映出三人狼狈身影。
“还好方才您说了要来前院,否则看后院那侍卫把守的气势,怕是林氏做足了准备。”
连月用井水绞了帕子,小心翼翼替赵懿柔擦去脸颊烟灰:“公主,您手腕都红了,方才玄太师拽得那样紧……”
“他救了我们的命。” 赵懿柔任由她处理伤口。
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尚且镇定的面容上:“去把厢房里的月白披风拿来,再找些干净的衣服来。
你们也去换身干净的,莫要人看出端倪。”
"再找些干净帕子裹住翠竹的手,方才砸窗时她掌心磨破了。”她语气微顿,接着补充道。
翠竹靠在榻边,哑声开口:“公主,奴婢没事…… 只是那林氏太歹毒,若不是太师……”
“玄欲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赵懿柔接过披风披在肩上,自嘲一笑。
“若是自己迷路?侯府各处都是下人,怎会又如此凑巧来到藏有密信的书阁?
他又怎会这么清楚的知晓书阁里所藏何物?”
她抚过披风边缘的金线,轻叹一声:“也罢,此刻不是深究之时,先去把衣服换了。
连月,你去前院角门看看,林氏这会儿该带人‘救火’了。”
连月此时己经换好衣服从屏风后出来,得了赵懿柔的吩咐,她轻缓地打开门走到前院。
此刻,东跨房的前院门正紧闭着,但依稀能听到外面似乎有些丫鬟的步履声,似乎一边小跑着嘴里一边说着走水了。
这里视线有限,连月后退几步,她顺着院墙边的矮树林望去。
正是书阁方向,浓烟滚滚首冲云霄。
刚才被困的胆寒又让她生出几分惧意,她连忙转身踉跄着回了耳房。
此刻赵懿柔指尖捏着雪白的纱布,绕着翠竹掌心的血泡细细打结。
她换了身淡紫色暗纹宫装,乌发挽了个随云髻,配的还是原先的宝石头面,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冷锐之气。
翠竹倒吸一口凉气。
“疼便说。” 她头也未抬,声音却比纱布更轻柔。
翠竹缩了缩手指,咧嘴笑道:“公主这手艺比太医院的李院判还好,奴婢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