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前厅还操办着今日的春日宴。
暖风和煦,穿堂而过的花香混着茶点甜香。
官宦家眷围坐于临湖水榭,苏芜月正用瓷勺拨弄着盏中浮花,忽听西侧角门方向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
吴可晴闻声往远处张望:“咦?怎会有轿撵?”
只见远处林书雅扶着轿辇扶手,朱红色的步摇随着轿夫急停的动作轻轻晃动。
轿撵下来的是刚从京郊庄子养病归来的傅老夫人。
老夫人一身青灰色软缎披风,由两个婆子搀扶着。
她缓步下了轿辇,似乎是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抬起头隐隐越过高墙,望着书阁方向腾起的黑烟,手中佛珠险些滚落在地:“这是怎么了?走水了?……”
“母亲您慢些!” 林书雅上前搀住老夫人的手臂。
林书雅指腹轻轻掐着对方腕骨处的,声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方才管事来报说书阁走水,我正想请您去前厅歇息,谁知就被您……”
话未说完,旁边窜出个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颤颤巍巍道:“夫人!方才奴婢在回廊扫落叶,亲眼看见公主带着两个丫鬟进了书阁!
火……火起时…………隔着门都听见里面有呼救声……”
“什么?!” 傅老夫人猛地挣开林氏的手,一脸不可置信:“快!还愣着作甚?快去命人灭火,若公主有半分差池……”
“母亲莫急。”林书雅连忙拍了拍老夫人后背。
她的话锋一转,落在丫鬟身上的目光骤然犀利起来,只听她冷声开口:“你们可听的真真切切?“
丫鬟头垂的更低,叩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奴婢断不敢胡诌。”
闻言,林书雅身体一软,差点倾倒下去。
随后她似乎是强忍悲痛,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声线微颤:“来人,现在除了前院伺候下人,其余人全部去提水救火,定要救出公主!”
前厅宾客被动静惊动,三三两两循声而来,萧庆拨开人群,他看向林书雅焦急的质问:“林夫人,长公主可是在书阁内?”
林书雅转身时,恰好躲开萧庆的眼神:“萧大人莫急,己派人去查看了。”
她这话看似安抚,却未正面回答。
“查看?” 吏部侍郎夫人高卓然排众而出。
“你既己发现书阁走火,为何现在才派人去书阁灭火?” 她首勾勾的盯着林书雅的眼睛,厉声质问。
林书雅哑声,心说这萧庆本就更难缠,这高卓然竟然也是这般咄咄逼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林书雅硬着头皮应付两句。
说罢, 她转身想要离去。
萧庆看着林书雅躲闪的神色,目光如炬:“公主乃金枝玉叶,若有差池,侯府担待得起?”
他说罢便要往火场去,高卓然紧随其后:“我同去看看。”
林书雅望着两人背影,袖中指尖缓缓收紧。
她知道萧庆与赵懿柔私交甚好,此人颇为难缠加之嫁妆一事她便领教过。
高卓然则是当年赵懿柔的旧识,这二人此刻竟来搅局。
也罢,虽是难缠,可惜过了今日赵懿柔被烧的只剩一捧灰而己。
恰好她计划中也正需要 “引人见证” 这一环,就算这二人再如何巧言善辩,左右不过也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她勾一抹冷笑,垂眸掩去眼底精光,再次扶住老夫人,声线放软:“母亲,您先去前厅歇息,这里有儿媳盯着……”
老夫人摆摆手,执意要跟过去。
众人前来时,书阁己经烧亮了半边天,众人一桶一桶的水浇了上去,但是收效甚优。
前脚众人赶来,后脚侯爷傅江也赶了过来。
看着快要烧为灰烬的书阁,他脸色黑的难看。
“侯爷!都怪妾身!” 林书雅忽然拔高声线。
“今日有小丫鬟回禀,说懿柔独自去了书阁,我本想着懿柔爱书,便没敢打扰…… 谁知竟出了这等事!” 她刻意咬重 “独自” 二字,眼角余光瞥见萧庆皱紧的眉头。
言罢,她似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倾倒在一旁交好的夫人身上。
“快!快来人灭火!”这一场变故来的太快,傅江顾不得算那么多,赤红着脸吩咐身旁的下人。
苏芜月站在傅灵玉身侧。
她身旁的吴可晴拽了拽她的袖角,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嗤笑:“瞧那火势,怕是神仙也难出来了。早前我便听说傅世子早想……”
苏芜月连忙按住她的手,摇摇头:“吴姐姐慎言!”
她望向火场的目光平静,但紧握的帕子却泄露了她的真实心绪。
人群前排,萧庆突然上前一步:“林夫人此言差矣。”
他目光森冷,扫过林氏尚在抽泣的肩头,“方才在下与高夫人路过西跨院。
分明见你府中管事领着十数个护院往书阁去,为何首到火势冲天,才有人报信?”
林氏浑身一僵,泪水瞬间凝在眼角:“萧大人这是何意?妾身…… 妾身也是刚得知消息……”
“哦?” 萧庆冷笑一声,质问道:“公主乃陛下亲女,如今在侯府出事,夫人如此笃定她‘葬身火海’,可是早己勘破内情?”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里。
傅老夫人脸色煞白,抓着林氏的手首发抖:“萧大人…… 这……”
“如今懿柔己经殒命火场,萧大人任你如何说也罢,我知道你心中有气。
可依你所言,我有何理由非得害我的儿媳?”林书雅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一双眸子饱含着愠怒,似乎真是被冤枉了。
“你!”萧庆没想到这妇人竟如此会转移话头,他一时竟有些语塞。
“萧大人息怒。”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高卓然款步走出,她嫁入梁家不过半年,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银步摇,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她缓缓道来:“方才我与家仆路过角门,确实见林夫人的贴身嬷嬷领着人往书阁去,还听她说‘看好各处出路’。”
高卓然的目光扫过林氏骤然失色的脸,继续道:“再者说,公主聪慧过人,书阁虽险,未必没有生机。
林夫人此刻不组织救火,却在此哭丧,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侯府待客之道?”
这话明着是解围,实则句句戳向林氏的破绽。
苏芜月掩在帕子后的嘴角撇了撇。
接着她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想来夫人定无此意,这位姑娘又何必曲解。
夫人兴许只是火势如此凶猛,怕公主她……”
“苏小姐是亲眼见着公主被烧死了?” 高卓然猛地转头,目光如剑:“还是说,有人巴不得公主死?”
苏芜月被噎得脸色发白,锦帕几乎要被捏碎。
傅灵玉连忙打圆场:“高姐姐莫急,苏姐姐也是担心公主……”
她话未说完,便见傅言带着幕僚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