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的幽蓝光晕裹着霉味涌出来,唐冥的鞋尖刚触到青石板,便听见脚下传来细碎的脆响——是某种干枯的草叶,混着陈年灰尘在鞋底碎裂。
神圣守护者的短刃在身侧划出半弧,幽蓝光照在他碎裂的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淌,却被他用另一只手的臂甲硬生生压回伤口。
“小心机关。“他声音沙哑,刀尖轻挑开挡路的蛛网。
蛛丝在幽光里泛着银,粘在刀刃上又簌簌坠落,像被抽走了生气。
唐冥的龙瞳在黑暗中微微收缩,这才看清门后是间更小的密室,中央摆着张胡桃木书桌。
桌面开裂的纹路里塞着碎纸片,桌角雕着的缠枝莲早已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却在幽蓝光照耀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那光竟是从桌案下的青铜灯盏里透出来的,灯油呈半凝固的幽蓝色,灯芯是根裹着符咒的骨签。
“书桌上有东西。“唐冥的声音发紧。
他记得前几日在幻影阁地牢里,曾见过类似的灯盏,当时那盏灯正悬在被剖去魂环的魂师尸体上方。
而此刻,这盏灯安静地燃着,倒像是某种......祭品。
神圣守护者的刀尖点了点地面,示意唐冥退后。
他绕着书桌转了三圈,短刃依次敲过四个桌腿,确认没有机关后,才冲唐冥颔首:“过来。“
唐冥上前时,掌心的断剑“平安“突然发烫。
他这才发现,书桌上那堆碎纸片里,压着本皮面日记本。
皮面是深紫色的,边角磨得起了毛,封脊处用金线绣着“幻影阁执事录“几个字——金线已经氧化发黑,却仍能辨出笔锋里的狠劲,像极了黑暗军团长握刀时的手。
“是他的。“唐冥指尖刚碰到日记本,便触到一片凸起的痕迹。
凑近看,原来是皮面下缝着缕青丝,用红绳扎成极小的同心结。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魂环内侧那行“桃之夭夭“的字迹——小桃的哥哥,该是极疼这个妹妹的。
翻开第一页,墨迹已经晕开,却还能辨出日期:“星历三千七百二十年,春。“
唐冥的呼吸突然一滞。
星历三千七百年,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而幻影阁明面上的历史,不过才三十年。
“今日接了新任务,目标是落日森林的百年风狼。
可当我摸到那畜生的巢穴时,却发现它正护着三只幼崽。“字迹歪斜,像是边写边在发抖,“队长说,魂兽就是魂兽,心软的人活不过三个月。
我杀了风狼,剥了它的魂环。
可那三只小狼崽......我用身上最后一块干粮喂了它们。“
唐冥的拇指无意识着日记本边缘。
他想起黑暗军团长被深渊能量侵蚀时,触须扫过他手背的温度——不是怪物的冷,是活人皮肤的暖。
原来那温度,是从六十年前的春天就开始延续的。
翻到中间某页,墨迹突然变得狂乱:“他们来了!
那些穿黑斗篷的人!
队长跪在地上,说'大人您终于来了'。
我看见他们手里的魂环——是昨天刚被我们猎杀的地火蟒!
可那魂环上缠着黑丝,像活物似的往队长识海里钻!“
“他们叫自己'暗夜之主',说要'重构大陆的秩序'。
队长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他说我是'最有潜力的棋子',可我看见他后颈爬满了黑鳞......“
“小桃来信了,她说村口的桃树开了。
我把信藏在日记本里,可墨迹沾了血,她写的'哥哥平安'模糊成了一团。
我想逃,可每次走到门口,就会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穿黑斗篷的人。
他们的影子会动,会缠上我的脚踝......“
最后一页的字迹几乎是溅上去的:“深渊核心是他们给的!
所谓对抗深渊,不过是让我们当靶子!
小桃的剑......小桃的剑能斩破黑丝!
我把魂环留给那小子,希望他能看见这些字......“
“啪。“日记本重重砸在书桌上。
唐冥的龙瞳里翻涌着暗紫色的光,他想起黑暗军团长临死前那句“用小桃的剑“——原来不是遗言,是求救。
而自己刚才还以为,那不过是怪物的疯话。
“所以幻影阁只是幌子。“神圣守护者的指节捏得发白,短刃在掌心压出红印,“暗夜之主用深渊核心控制他们,既清理了异己,又让深渊背了黑锅。“
唐冥抓起日记本塞进制服内袋,动作太急,胸口的罗刹印记突然灼痛——那是比比东种下的标记,此刻竟像感应到了什么,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他咬着牙稳住身形,声音却稳得惊人:“得把这些告诉大家。
史莱克的老师们,昊天宗的长辈,还有......“他顿了顿,想起胡列娜尾尖那缕异变的红毛,“所有被暗夜之主盯上的人。“
“先回营地。“神圣守护者扯下一片铠甲碎片,按在仍在渗血的伤口上,“你的魂师小队应该已经控制了外围,现在是最安全的时候。“
话音未落,密室里突然响起风箱般的喘息声。
唐冥猛地转头,只见命运仲裁者的身影正从灯盏的幽蓝光晕里凝实——他的身体比之前更透明,甚至能透过他的胸膛看见背后的青铜灯芯,“你们的使命......还远未结束。“
神圣守护者的短刃瞬间抵住仲裁者咽喉,却在触及那层半透明皮肤时顿住了——仲裁者的颈侧没有血管跳动,只有流动的荧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暗夜之主的实力......远超你们想象。“仲裁者的声音带着空谷回响,“他们掌控着七座深渊祭坛,每座祭坛里都锁着一位神诋残魂。
黑暗军团长只是最底层的棋子,真正的执棋人......“他的目光扫过唐冥心口的日记本,“还在更深处。“
唐冥按住胸口的罗刹印记,那里的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冰凉,像有根冰针刺着他的神经。
他突然想起比比东曾说过:“罗刹神位需要吞噬足够的负面情绪。“难道暗夜之主,和罗刹神有关?
“我明白。“唐冥伸手按住神圣守护者的手腕,将短刃轻轻压下,“我们会小心。“
仲裁者的嘴角扯出极淡的笑,那笑意还没成型,便随着他的身体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一缕荧光掠过唐冥耳畔时,他听见极轻的一句话:“记得,你身上有两重天命。“
“两重天命?“唐冥喃喃重复,目光落在书桌上那盏幽蓝灯盏上。
灯芯突然“噼啪“炸响,烧断的符咒飘起来,露出下面压着的半张地图——地图边缘画着七座祭坛,中心位置用红笔圈着两个字:“星湖“。
“走。“神圣守护者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晚,营地该派人来找了。“
唐冥最后看了眼密室。
月光不知何时爬进窗口,将青铜灯盏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伸出的手。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日记本,那里还留着黑暗军团长的体温——或者说,是六十年前那个喂小狼崽吃干粮的少年的体温。
两人走出密室时,晚风正卷着碎叶往深谷里飞。
唐冥抬头,看见远处营地方向的篝火连成串,像条发光的河。
他知道,等回到营地,他要把日记本里的每一页都摊开在众人面前,要告诉他们:真正的敌人不是深渊,不是幻影阁,而是藏在阴影里,把人心当棋子的“暗夜之主“。
而此刻,在他们看不见的密室外崖壁上,一道黑影正贴着岩石缓缓移动。
那黑影的轮廓似人非人,后颈爬满黑鳞,手中攥着半块碎裂的魂导器——刚才唐冥和神圣守护者的对话,正从那魂导器里缓缓流出。
“唐冥......“黑影的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有意思。“
他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脸——竟是已经“死亡“的幻影阁大长老。
而他的双眼,正泛着和青铜灯盏一样的幽蓝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