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冥的靴底碾过两片被夜露打湿的碎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神圣守护者走在他身侧,斗篷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裹着银鳞的短刃——方才在密室里,这柄短刃曾抵住仲裁者的咽喉。
此刻刀鞘上还凝着层薄霜,像她紧绷的肩线。
“到了。“神圣守护者突然停步。
篝火的光从前方营地涌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唐冥抬头,看见改革先锋正站在最大的帐篷前,腰间的玄铁剑在火光里泛着暖光——那是他特意让人熔了旧铠甲打的,说是“要砍断旧时代的锁链“。
而民意代表蹲在篝火旁,正用树枝拨弄着炭堆,火星子溅起来,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袖口上,他却浑然未觉,只盯着跳跃的火苗,像在看千万张仰起的脸。
“唐冥!“改革先锋最先看见他们,大步迎上来,玄铁剑在腰侧撞出轻响,“密室里有发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眉峰挑得老高,额角的刀疤跟着颤动。
唐冥摸了摸内袋里的日记本,纸张边缘还带着密室里的阴寒。
他朝帐篷努努嘴:“进去说。“
四人鱼贯而入时,帐篷里的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神圣守护者反手扣上帐帘,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她后颈投下一片银白——那里有道极浅的疤痕,是三年前为他挡下的魂技留下的。
唐冥将日记本摊开在木桌上,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年老墨的气息。“仲裁者说,暗夜之主掌控七座深渊祭坛,每座锁着神诋残魂。“他的指尖划过某页潦草的字迹,那是黑暗军团长年轻时的记录,“黑暗军团长只是棋子,真正的执棋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紧绷的面容,“和罗刹神有关。“
民意代表的手突然攥紧了裤腿,指节发白。
他是从最南边的贫民窟来的,那里的老人总说罗刹神的传说,说她的神位要吞噬千万人的绝望。
此刻他喉结动了动:“那......那我们的人在祭坛附近侦察,是不是......“
“所以更要把消息传下去。“改革先锋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烛台摇晃,“那些说'深渊只是天灾'的老东西,现在该醒醒了!“他的玄铁剑在鞘中轻鸣,像在应和他的话。
唐冥按住他的手背。
改革先锋的手很糙,掌纹里嵌着常年握剑的茧。“别急。“他声音很稳,可拇指无意识地着日记本边缘——那是方才在密室里,他捏得太用力留下的折痕,“仲裁者还说,我身上有两重天命。“他抬头时,眼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一重该是对抗罗刹神,另一重......“他看向神圣守护者,她正盯着他心口的罗刹印记,那里的冰凉顺着血脉往上爬,“或许和这些祭坛有关。“
神圣守护者突然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抹暗红印记。“需要我去查罗刹神的古籍。“她的声音像浸了雪水,可眼底翻涌着暗潮,“大供奉殿的藏书阁,我有办法进去。“
“不。“唐冥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比想象中凉,“你留在营地。“他想起崖壁上那道黑影,想起幻影阁大长老幽蓝的眼睛,“暗夜之主已经盯上我们了。“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帐篷帘子被掀开的瞬间,冷风卷着草屑灌进来。
信使单膝跪地,铠甲上沾着星湖方向的泥点,额角还挂着汗:“唐大人,星湖方向发现异动!
三十里外的山坳里,聚集了至少五千黑暗军团!
他们......他们举着刻满黑纹的旗帜,和三年前血洗青石镇的那些......一模一样!“
唐冥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密室里那半张地图,中心位置的“星湖“二字被红笔圈得发皱。“什么时候开始集结的?“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两个时辰前。“信使喘着气,“我们的侦察队用传讯魂导器发回消息,可刚说完位置,信号就断了......“
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改革先锋的玄铁剑“铮“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民意代表的脸更白了。
神圣守护者的短刃不知何时到了手中,霜花顺着刀身蔓延,在木桌上凝出细小的冰珠。
“召集所有队长。“唐冥突然起身,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半个时辰后,演武场集合。“他抓起桌上的日记本塞进怀里,转身时带翻了烛台,火光在帐布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演武场的篝火被风扯得东倒西歪,却还是照亮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唐冥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下方是三百名战士——有史莱克的学员,有从各地赶来的散修,还有民意代表带来的百余名平民,他们握着菜刀、锄头,甚至还有补锅匠的铁锤。
“各位!“唐冥的声音撞破风声,“三日前,青石镇的老妇人在井里发现了染血的布片,那是黑暗军团的标记;昨日,南哨的哨兵看见乌鸦群绕着星湖盘旋,整整半日不落——“他举起日记本,“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些不是巧合!“
台下传来零星的抽气声。
有个年轻的魂师攥紧了拳头:“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不过是些普通人!“
“因为我们活着,就是他们的障碍!“改革先锋突然跃上木台,玄铁剑直指天空,“他们要锁神诋残魂,要吞噬绝望!
可我们有唐冥!
有彼此!“他转身看向唐冥,刀疤在火光里泛红,“三年前青石镇被屠,是唐冥带着二十个人杀穿敌阵;半年前幻影阁袭营,是唐冥用冥龙王武魂撕开防线——今天,我们一样能赢!“
“对!“民意代表挤上木台,粗布袖口还沾着炭灰,“我老家的百姓说,唐冥的脚印走到哪,哪就有活的希望!
他们托我带话——“他梗着脖子,声音突然哽咽,“他们说,就算吃树皮,也要给咱们送粮;就算拿命填,也要守住营门!“
台下的喧哗声突然变成了轰鸣。
有人举起武器高呼,有个老铁匠把补锅锤砸在盾牌上,叮当声混着“唐冥“的呐喊,震得木台都在摇晃。
唐冥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喉咙发紧。
他想起六十年前那个喂小狼崽吃干粮的少年,想起仲裁者消散前的话,想起罗刹印记里的冰针——此刻那些冰凉突然化了,顺着血脉涌进心脏。
“我们的目标,是星湖!“他的声音盖过所有喧嚣,“侦察队先行,三个时辰后出发;进攻组随我正面突击;防御组守住营地,尤其是粮库和药庐——“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神圣守护者身上,她正站在台边,短刃上的霜花不知何时融了,“记住,我们不是为了杀多少敌人,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活得像个人!“
掌声如雷。
唐冥退到台边时,衣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的昊天锤——锤体上的冥界符文泛着幽光,像在回应他的心跳。
不知何时,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铅灰色的云团从星湖方向涌来,遮住了最后一点月光。
唐冥抬头,看见云层里翻涌着诡异的紫黑色,像被泼了墨的水潭。
风里飘来股腥甜,像血锈味混着腐烂的花香——那是他在深渊边缘闻过的味道。
“唐大人?“神圣守护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唐冥收回视线。
演武场的篝火还在燃烧,把众人的影子投在阴云下,拉得老长,像无数把指向天空的剑。
他摸了摸心口的罗刹印记,那里的冰凉又回来了,比以往更刺骨。
“去准备吧。“他对神圣守护者笑了笑,可那笑没到达眼底,“明天天亮前,我们就要出发。“
她点头,转身融入人群。
唐冥望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向阴云。
云层里突然闪过一道幽蓝的光,像极了幻影阁大长老的眼睛。
风卷着碎叶掠过他的脸,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