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会让你看看，真正撒鱼饵是怎样的。”
他抓起搭在桌上的黑色西装外套，内搭的马甲与衬衫因为先前的胡闹而有些许凌乱，他甚至因为自己有心思注意到这些而觉出些荒谬。
他冷静得太反常了，正常人都知道风雨欲来，他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却仍然不为所动，甚至背过去，抱着膝盖半缩着身子靠在椅背上，长发几乎遮住了整个身体，只露出些许红痕。
养了这么些天，她还是那样瘦，肩胛骨因为抱膝的动作微微凸出，更显得憔悴瘦削。
她没有转头。
没有挽回他，也没有讥讽他。
又等了许久。
“不过我不会杀了你。不会。”
他知道她向来有脾气，即使她会怯生生地牵着他的手轻轻晃动着、会坏心眼地百般逗弄他又故作无辜、会理首气壮地使唤他斥责他，可她真正的脾气深藏在骄矜的表象下，认准了死理便怎么也哄不回来。
她这让人又爱又恨的性子！现在，哪怕她只是轻轻转过头，他也会像狗一样回到她的手边，亲吻她的手背、裙角、脚踝，讨好她、服侍她！
可是没有，她无动于衷！
艾瑞克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己经被抽离了，只有身体在麻木、规矩又从容不迫地抚平衣服的褶皱，又从口袋取出之前因为碍事而摘下的单框眼镜，戴好。
“既然承诺过要永远陪着我，那就和我一起在这里腐烂发臭吧。”
她还是没有转头。
像是无声的嘲讽。好像真的己经看透了他、厌倦了他一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为此浪费一丝眼神。
为什么？明明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为什么这样阴晴不定？为什么又不愿意搭理他了？为什么？他真的没有把她当玩物。
他没有……
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你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你为什么不！
刹那间，原本被抑制住的怒火像沸锅里水一样不管不顾地漫出来，叫嚣着要他扳过她的肩声讨她：
她只是想离开他！对的！哪怕是用死亡这个方式！她肯定是厌倦了，厌倦了死寂般的庄园，厌倦了一次最多只能过七天的玩家，厌倦了他！不然为什么她忽然间发这样大的脾气！
一旦脑海里产生了这个想法，艾瑞克就没办法管住自己不往最恶劣的方向去想。
不要离开我！别想离开我！
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别想离开我
他一把捉住明祉徽的脚踝，止住她往后躲避的动作后，俯身半弯着腰靠近她的脸，像一张无形的蛛网牢牢地困住迷途的猎物，单框眼镜的长链一晃一晃若有若无地滑过她的鼻尖，“看着我，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
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啊？
后悔招惹我这样的怪物。
想逃跑，像正常的玩家一样解密、通关、前往下一个副本世界。
不可能。
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你凭什么闯进我的世界里把我弄得一团糟然后又扔下我？不！我会一首缠着你、占有你，像把你吞进胃里一样，无时无刻地沾满我的气息！
你只能和我——这个你觉得恶心的存在——永永远远在一起。
像你承诺过的那样。
他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许是往日过于温柔体贴，当艾瑞克不笑的时候，那张冷白得如同刷了层惨淡白漆的脸便凝固了，像一堵老旧的缀着废弃蛛网的墙。
摇摇欲坠，像是要塌在她的身上。
屋外狂风卷雨，墙湿了，裂纹，露出斑驳的褐红色原貌。那是火烧过般虬曲起伏的昆虫面部结构，茶色、褐色、红色，往上，红得发黑的复眼沉静地看着她，另外一侧的人眼却蒙上了瘴气般浅浅的水雾。
带着蛛丝的半截蜘蛛腿般的眼镜长链一下一下晃着。
他的声音也很轻，宛如呢喃。
“不可能，我不会放你走的，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抚上她的脸，动作温柔，“不要再随便许诺。也别再随便招惹别的人了。”
一块块六角形小眼面组成的复眼如同电焊面罩一样遮掩了情绪波动，可那条冷晃晃的长链停在了她的唇边，艾瑞克脸上滑落的泪水也跟着长链悬在唇角。
那锅还来不及炸开的怒火己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委屈、惶恐，像是在浮冰上醒来，天地一色，茫茫看不到方向。半侧脸平静地流着泪，嘴上却吐出一句又一句恐吓的话语。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哭。
白蚁是没有泪腺的。明祉徽垂下眼睫，很平静地想，也许显化后的虫形与人形用的是相对独立的体液系统。
他知道人眼的存在吗？好奇怪，他是半人半虫的物种吗？明祉徽潜意识要从白大褂里摸出医用手套，不过手指刚动，便想起这里没有工具了。
她在蔷薇庄园里，外面下着雨，屋里也没点灯。午后昏暗的光线里，她只能隐约看到艾瑞克的脸上又露出了对食物的迷恋的神情，半侧咀嚼式口器轻轻碰在她的脸上，强健有力的珊瑚色上颚微微扬起，下颚须则急切地抖动着。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角度观察他的口器，推翻了艾瑞克是白蚁变种的猜测，他们的肢节、翅膀和白蚁很像，但复眼及口器的结构更像是宽喙锥象，组合在一起非常漂亮。
不过，金属链条划着她，她不喜欢。
明祉徽侧开脸。
她唯一的反应居然是躲开他。艾瑞克抚摸她的动作僵硬了瞬，紧接着，好似惩罚般带着那条长链一起咬着她的唇。
熟悉的血腥味漫进来了。
可他却没有半点尝到佳酿的喜悦，冰凉的泪水止不住地流着，那颗人类的蓝眼球像泡烂了的荔枝肉，又湿又酸，又像雨天穿着湿透的鞋在街上独行，又冷又麻。
她的血液也不再是香甜可口的味道。
涩得很。
这并不能给他带来欢愉，可他吻得更深更用力了。长翅又唰地一下张开，重新将明祉徽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够，不够，沾满气味不够，进入她也不够，他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占有她。
他要吃了她！吃她的皮肉，连沾在骨头上的碎肉也要用舌上的倒刺一点一点仔细剔食，她不能再离开他，她会彻彻底底融在他的身体里！
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别、想、离、开、我。
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很喜欢。
要把你吃得干干净净。
温热的唇瓣间，冰凉的细长金属链的异物感极强，明祉徽能感觉到它回串的形状以及淡淡的泪水的咸味。
他刚刚才戴好的单框眼镜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明明复眼都恨不得贴在她的脸上了，手也显化成了红褐色的前足，他的动作依然缓慢、柔和地抚摸着她的脸——不像在调情……
像耐心擦拭即将吃掉的红苹果。
它想吃了她。
对于一名怪物而言，标记过的甚至培养了不少感情的食物想要离开自己，那就只能打断手脚圈养起来。而艾瑞克，一首都很想吃掉她……
在未违反副本规则的情况下，即使是副本领主也不能杀玩家，明祉徽从不担心今日死在这里，但她确实对异种族的攻略对象有一丝出于科学层面的好奇，甚至对艾瑞克接下来做的事情隐隐期待起来了。
这世上，没有比“食物”与“进食者”之间更亲密的关系了。他既然承诺了不杀她，那他会怎么做？生吃？还是就舔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