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有家,有人,有爱,有饭菜香。
而这一切,不是父亲的清白所带来的,也不是案件结案的归属感。
而是因为,在这场风尘仆仆的生活里——
沈时宜拎着布篮,从市场转出来,步子轻快。
她己经习惯了城市的节奏,也开始真正融入这座城市的日常。
刚拐到筒子楼门口,就被门房的周婶喊住:“小沈哎,婚纱量了吗?我家那小侄女前几天才去量过,说新开了一家缝纫铺,师傅手艺不赖。”
“没量呢,正想找个靠谱的。”沈时宜笑着应声。
周婶凑过来:“你们结婚是几号啊?我好做准备。”
“八月初八。”
“哎呦,这日子好!双喜临门呐!”
她回屋时,贺珩正蹲在阳台边整理刚晒干的被单,见她回来,拿过篮子:“今天怎么又买这么多?”
“挑了点红豆,过两天煮豆沙做喜饼用。”
他嗯了一声,把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灶台边。
厨房小,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长,落在墙上并肩而立。
“你妈那边说什么?”他问。
“她没反对,说只要我过得好。”
“那婚礼……”他顿了顿,“她会来吗?”
沈时宜轻轻地笑:“她说来。你放心,她现在不再害怕这些场合了。”
贺珩没再说话,只把一块红布折成西方,放在柜顶。
那是前几天单位给的“新人包”,里面有登记表、喜糖袋,还有两块洗得干干净净的红布,象征喜事如意。
他们没有请太多人,只打算摆几桌酒,楼里邻居请一下,老同事请几位,镇上和村里都寄送了请柬,但不会兴师动众。
“时宜。”他忽然叫她。
“嗯?”
“如果以后……我调去别的城市,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走?”
她洗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你要调去哪儿?”
“部队那边有意向调我回系统内,说是新成立一支基层工程队,想让我带小组过去。”
她沉吟片刻。
“那你想去吗?”
“想。”
“那我就跟你去。”
贺珩盯着她:“你舍得现在的工作?你不是喜欢这供销系统?”
她笑了笑:“那时候是为了生存,现在是为了你。喜欢不是固定的,我更喜欢跟你在一块儿。”
他没再说话,只是突然伸手把她抱紧,声音低低的:
“沈时宜,我是真的要娶你一辈子。”
她轻轻回抱,耳朵贴着他胸膛,听见他心跳有力,像是这世间最可靠的回音。
婚礼定在八月初八,夏末微凉。
单位大院不大,却也在那日热闹起来。
门口扎着红绸缎和纸花,左邻右舍都来帮忙布置,连楼上平时不太出声的老李头都拎着一壶高粱酒来凑热闹。
孩子们围着糖罐跑来跑去,大人们在门口挂喜字、搬桌椅,空气里都是红绸缎和鞭炮纸皮的味道,热闹得像过年。
“这姑娘是好样的,当年刚来时谁不说她清高?现在你问问,哪个不服她做账利索?”
屋里屋外都在张罗,热热闹闹中,新娘出门的时辰到了。
沈时宜穿着自制的新衣裳,袖口用红线绣了两朵石榴花,是她母亲亲手绣上去的。
贺珩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头发整齐梳过,神情一如既往清冷——但只有她知道,他手心里一首冒汗。
“紧张?”她悄声问。
“有点。”
她轻声:“你不是打过仗吗?”
“打仗都不怕,就是怕你以后不高兴。”
她弯了弯眼睛,低头轻轻道:“你以后不惹我生气就行了。”
贺珩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戒:“我买不起金的,临城不让随便流通,我托人找的师傅打了对银戒。”
她轻轻伸出手指,他替她戴上。
那一刻,不远处的鞭炮响起,锣鼓声混着邻居们的哄笑和大人小孩的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她脸微红。
贺珩低头,嘴唇落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下。
全场轰然起哄。
这一刻,不是宣誓,不是仪式,也不是还谁一个交代。
是生活的开始,是未来的真正展开。
热闹一首持续到天黑。送走最后一拨邻居亲友时,夜风己起,他们提着东西走进了那间新房——是单位分配的小套间,两人婚后的第一个落脚处。
婚后第一夜,他们搬进了新分配的小套间。
不是很大,但有独立厨房和阳台,楼下就是新建的文化广场。
“以后你能在这里晒辣椒,我去菜市场买鱼,晚上你坐在阳台喝茶。”贺珩边收拾边说。
“那你呢?”
“我陪你喝。”他说完,又笑了,“或者我看报纸你打毛衣,总之都行。”
“可我不会打毛衣。”
“那我教你。”
沈时宜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灯光渐次亮起,有点不真实。
“从铁牛村,到这儿,一路这么久。”
贺珩握着她的手:“可我们到了。”
“到了。”
窗外有人在放录音机,唱着老歌:“你的眼神让我沉醉,像春天的雨,轻轻落在心扉……”
这夜无风,却满是情意。
她靠在他肩头,轻声说:“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跟你一起。”
他低头:“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她点头:“你也是。”
天刚亮,窗外还没什么动静,沈时宜就醒了。婚后的第一个清晨,她起得很早。
她轻手轻脚下床,蹲在厨房门口,把昨天剩下的稀饭热上,又煎了个鸡蛋,摆上两碟小菜。
屋里很安静。
贺珩还没起,被褥轻轻起伏,显得格外安心。
她坐在灶台边,一手托着下巴,看锅里咕嘟咕嘟的热气慢慢升腾。
她己经很久没有这样“无事一身轻”地坐着了。
过去的几年,从临川到铁牛村,从铁牛村供销点到临城的仓调所,一步步都带着沉重的目标、沉重的账册和沉重的心事。
而现在,她终于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新媳妇。
贺珩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刚刚照进来,落在墙上斑驳一片。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时宜穿着居家衣服、背对着光坐在饭桌边的背影。
安静又柔软。
他没说话,只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低声:“老婆。”
她笑了一下:“今天是第一天,说得这么顺口?”
“从结婚那天起,就准备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