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的喧嚣,隔着解家别院高高的马头墙,只剩下模糊的市声背景。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在书房内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墨香与若有若无的沉水香交织,浮动在微尘的光柱里。
解雨臣一身素色暗纹长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正凝神批阅着几份紧急的盘口账目,眉宇间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清减,却更显轮廓分明。笔尖在宣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沉稳有力。矿山余毒己拔除干净,肩胛的伤口也只剩下一条浅粉色的新疤,内里的劲力却因祸得福,在那次陨铜融合的奇异滋养下,流转得更加圆融浑厚,隐有突破之象。
他放下笔,端起手边温热的参茶啜了一口。目光掠过桌角那枚温润的含光珠,眼底深处便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云南雨林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奔逃,献王墓中焚尽罪孽的绿火,安全屋中心口相贴的融合与灵魂共鸣……种种画面,己沉淀为心底最深处的烙印。他与她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终是在血火与星辉中,悄然化开了缝隙。只是两人皆是惯于将万千心绪深藏的主,归来后各自埋首于家族事务的善后与重整,那一点微妙的亲近,便也如这春日午后的光影,静谧流淌,未曾言明。
另一处,红家深宅。
庭院深深,几株百年老树华盖亭亭。青蘅坐在水榭之中,面前摊开的,是几份标注着“滇南”字样的加密线报和账目明细。她换下了惯常利落的猎装,一身月白素缎旗袍,衬得肤色愈发冷白,只有心口位置,因完美融合的陨铜碎片而传来的、如同星辰脉动般稳定深邃的力量感,无声宣告着内在的改变。
她指尖划过纸页上关于几处雨林边缘据点异常损耗的记录,冰蓝色的眼眸沉静无波,只有极细微的思索光芒闪过。红家在滇南的暗线如同蛛网,献王墓的风波虽己平息,但后续的清理、安抚、对某些趁机作乱或试图窥探势力的敲打,都需要她亲自定夺。效率极高,批注精准,带着红家当家一贯的雷霆手段与缜密心思。
窗外,一树晚开的梨花开得正盛,风过处,雪白的花瓣簌簌而落,有几片飘进水榭,落在她手边的线报上。青蘅拈起一片,指尖传来微凉柔软的触感。她抬眼望向那片纷扬的花雪,清冷的眉宇间,竟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倦意。连日殚精竭虑,饶是她体质超凡,精神上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处理完最后一份密报,青蘅合上卷宗。她静坐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心口的位置。那里殒铜安稳地脉动着。一丝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漾开。
她起身,走至书案旁,提笔蘸墨,在一张素雅的洒金笺上,落笔写下寥寥数字:
**“明日午后,寒舍备薄茶,可愿赏光一叙?”**
字迹清瘦峭拔,力透纸背,是青蘅一贯的风格。她将信笺折好,唤来心腹侍女:“送去解家,亲手交给解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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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阳光正好,暖意融融。
红家这处别院比解家更为幽静,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引路的侍女悄无声息,最终停在一处临水的敞轩外。轩外几株高大的梨树开得如云似雪,风一过,花瓣便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满阶,也落满了轩内那张宽大的青石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