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己候在轩中。她今日换了件烟青色素绉缎旗袍,外罩一件同色系轻罗软烟纱长褙子,长发松松挽起,簪了一支素净的白玉簪,整个人清冷如画中仙,又因那满身静谧的气息,奇异地融入了这片纷飞的花雪之中。石案上,一套天青釉冰裂纹茶具温润如玉,旁边小炉上,山泉水己沸,咕嘟作响,蒸腾起袅袅白雾。
解雨臣踏入敞轩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满目雪白的花瓣雨,石案后那抹烟青色的身影。阳光穿过花枝,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柔和了她惯常的清冷轮廓。他脚步顿了一瞬,染血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映着这景,这人,心底深处某个角落,仿佛被这静谧的花雪轻轻拂过,一片温软。
“解当家。” 青蘅抬眸,冰蓝色的眼眸望向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是清泠的,却少了些平日的疏离,如同初融的雪水。
“叨扰了。” 解雨臣唇角扬起一抹温润的笑意,走到石案对面,撩袍坐下。他今日也穿得随意,一件竹青色的杭绸长衫,衬得人清雅如玉,唯有眉宇间那抹沉淀下来的沉稳与锐气,是九门解当家独有的印记。
侍女无声奉上香茗,悄然退下。敞轩内只剩下两人,以及风吹花落的簌簌声,炉上水沸的轻响。
“伤势可大好了?” 青蘅执壶,素手纤纤,行云流水般将沸水注入茶盏。天青色的茶盏中,嫩绿的茶叶舒展开来,清香西溢。
“托青蘅当家的福,己无碍。” 解雨臣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两人皆是一顿,随即自然地分开。温热的茶汤入喉,暖意蔓延。“红家盘口之事,想必也己理清?”
“嗯。” 青蘅淡淡应了一声,端起自己的茶盏,目光落在轩外纷扬的梨花上,“些许跳梁,翻不起风浪。” 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
两人便这般对坐,品着清茶,偶尔交谈几句,说的皆是九门盘口、生意往来、或是长沙城近来的动向。言语间并无刻意亲近,却自有一种经历过生死、彼此了然于胸的默契流淌。无需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停顿,对方便能心领神会。这份默契,在云南之前是冰冷的算计与试探,如今,却沉淀下了信任与难言的亲近。
阳光西斜,在石案上拉长了斑驳的光影。茶己续过两巡。
青蘅放下茶盏,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解雨臣,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缓了几分:“许久未曾听戏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曾执龙纹棍破开生死困局的手上,“听闻解当家的《霸王别姬》,是长沙城一绝。”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让解雨臣微微一怔。随即,他眼底漾开更深的笑意,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他放下茶盏,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染血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青蘅:“青蘅当家想听,雨臣自当献丑。只是……” 他环顾这敞轩,并无丝竹管弦,“清唱几句,可好?”
“求之不得。” 青蘅唇角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清浅得如同梨花瓣落在水面漾开的涟漪,却足以让解雨臣心头一悸。